「畢竟過幾日三國議和,如果我能借着這頂金冠使得百年干戈化玉帛,即便我不是察克多國主之子,我也願意冒名一次,可這終究不是我一輩子想要走的路。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琿英聽得絕望之極,幾乎要哭出來,她不禁雙手抓住蘇曉塵的衣袖,泣聲道:「孩子……你聽姑姑說。」
「不,請姑姑聽我把說完。從落霞灣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的路也許在這天底下任何一個方向,但一定不會在帕爾汗宮的王座之上。姑姑你也看到了,即便我不在王座之上,我依然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和我該做的事。瀚江之戰難道不是最好的例子嗎?我相信此次議和之後,天下一定會太平很長一段日子。但世事無常,難保亂世不會再襲來。到那時,我一定會再站出來,就像在霖州,在瀚江一樣,保護所有善良無辜之人!」
琿英已然痛哭起來。
她覺得蘇曉塵的聲音雖然不大,但語氣中已是堅定異常,她已經沒有信心再去說服他什麼。
她望着蘇曉塵那張與兄長如出一轍的面孔,顫聲問道:「孩子……是不是國主的這個位置讓你覺得不快樂?」
「是……我會覺得我的一輩子都被捆在那個王座之上,再沒有快樂可言。」
琿英垂目良久,長長地吁了口氣,嘆道:「也罷……你說的一切,姑姑都明白了,只是要放你離去,姑姑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
「什麼事?姑姑請講。」
「你可以不再提你的身世,但是,你還是要認我這個姑姑……好嗎?」琿英的語氣,幾近懇求。
蘇曉塵被惹得鼻尖一酸,忙扶住琿英道:「姑姑要是願意,便一輩子都是我的姑姑!」
祁烈在帳外等了良久,終於等到琿英出來。
他急忙上前問道:「琿英,如何?那小子怎麼忽然說出那樣的話來?」
琿英苦笑道:「是我們認錯了,他……他確實不是我兄長的兒子。」
祁烈一陣驚愕:「這……這不可能!他的臉和察克多簡直一模一樣,你做妹妹的怎麼會……」
「我說不是就不是!」琿英的語氣忽然變得如生鐵般堅硬,「他只是長得有些像,但我兄長的孩子,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經被溫蘭給害死了!咱們是被那老東西騙了這麼多年蒙在鼓裏罷了。」
祁烈有些回不過神來:「被騙了?」他心想,這溫蘭已死,這麼說也是死無對證啊。
「你果真認定他不是察克多的兒子?」祁烈依然半信半疑。
「祁烈!眼下大戰已定,認定他不是我兄長之子對我鷹族有何裨益?我若是為我鷹族着想,就咬定他是我侄子才對啊。」
祁烈一怔,覺得此話無不道理,可這件事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那……那這孩子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三國議和,大約是他最後一次以國主的身份示天下人了,之後我想……他應該自有主意,咱們就不要再勉強他了。我鷹族有句話,雄鷹終究會飛入雲端。我琿英沒有要攔住他的意思。」
祁烈想了想,也嘆了口氣道:「既然你這個當姑姑的都這麼說了,那我也
不說什麼了。」
琿英似是沒有聽見,只顧自己出神。
她忽然想起溫蘭曾經說過一句話,「若不過瀚江就推開他身上的鷹神骨,就一定會失去這個孩子。」
如果當初沒有用那麼多顆鷹靈玉強行催開那孩子身上的鷹神骨,是不是他就真的會留在自己的身邊了呢?
這個大巫神……沒想到真的會一語成讖。
春暖梢頭幾枝綠,映得湖光三分明。
轉眼間,瀚江大戰已過去了兩個月,伊穆蘭、蒼梧、碧海間的三國議和也早已塵埃落定。
太液國都的城下阡陌間又復了往日熙熙攘攘的模樣。
楠池大街與朱雀四條的路口的交匯處,伊穆蘭商館整修一新,千客萬來,看上去要比國都陷落之前的生意還要好。
只因這商館出售的不再僅限於兵刃武具,而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當然,商館的館長依然還是伊穆蘭人,但不是莫大虬,而是郝師爺。
哦,現在人稱郝館長了。
郝館長依然還是那副精瘦的樣子,坐在商館內從二樓居高臨下地看着下面人頭涌動。
新來的賬房先生還年輕得很,被這眼前這好得出奇的生意給催得手中的算盤是一刻也不敢停。偶爾還要被郝館長給皺着眉頭給點撥幾下------「這帳不能那麼算,得這麼算。」
郝館長抱着一本賬本正與那賬房先生說着話,忽然覺得身後一暗。他頭也不回便知道來者是誰,轉頭笑道:「族長今日怎麼得空來這兒?」
這個身影實在是太熟悉了,朝夕相處十數年,斷沒有認錯認的理兒。
莫大虬笑道:「來看看咱商館這生意如何。」
「還行,自從碧海明皇和蒼梧仁帝准了咱們同時在太液和萬樺開商館,這商行兩岸,貨通天下,比先前咱們那會兒賺得多多了。」
莫大虬眯起眼悄聲問道:「我聽說盈利比之前翻了三番,可是真的?」
郝館長嘿嘿笑了兩聲,搖搖頭道:「不真。」
「嗨,我就說嘛,賺得再多還能翻三番?」
「三番……太少。」
莫大虬一聽,又驚有喜道:「什麼?三番還少?到底翻了幾番?」
郝館長甚是得意地打了個手勢。
莫大虬結巴了一下:「八……八番?!」
「嗯,說翻了三番那是我故意放出話去騙陸氏的那龜孫子的。咱們刃族嘛,就是要悶聲發大財才是,對吧?」
莫大虬一聽獲利如此之豐,不禁心花怒放,連聲稱讚道:「好,好,好得很。當初將商館託付給你,我果然是沒看錯人。」
「族長如今日子過得可還舒坦?」
「舒坦吶!剛帶着老爹老娘從寶坻城回到太液,這春日裏啊,還是南邊兒滋潤,所以就讓他們一併過來了。」
「看來族長確實清閒,我還說這刃族舉族遷到了南地,且得忙上一陣,沒想到看見族長還胖了不少啊。」
莫大虬摸摸圓滾滾的肚子笑道:「這不是托咱國主的福嘛,讓明皇和仁帝答應咱刃族
可以自由來去蒼梧碧海,想住哪兒就住哪兒,只要按律納稅,想怎麼做生意就怎麼做生意。說是刃族沒了自己的領土,可這天下哪兒不是咱刃族的地盤啊?我啊,早看明白了。」
「看明白什麼?」
「搶地盤兒就是一時的,搶生意才是一輩子的事兒。只要咱們把這生意做遍天下,把商鋪分號開遍各國,咱刃族人就是那無冕之王!這個皇也好,那個帝也罷,他們想要過安穩日子,要吃要喝我能賣。他們要是一言不合想打仗,要刀要盾我也能賣,反正只要咱手上有好貨,怎麼都是爺。你說是不是?」
「哈哈哈,族長果然看得明白,當年老羅布也沒族長這般精明。」
「放長線釣大魚嘛!」
「不過族長今日來,總不會真的就是看看這商館生意幾何的吧?」郝館長和莫大虬實在相處太久了,莫大虬一個笑臉他就知道後面有什麼算盤。
「咳……可不是麼。這個這個……有人托我過來探望一下院子裏的那一位。」
「哦……」郝館長立刻會了意,他伸手入懷掏了一會兒,掏出一把黝黑的鑰匙遞過去。
「還在院子裏。」
「人怎麼樣啊?」
「就那樣唄,反正族長不是囑咐我要好吃好喝養着麼?」
「這哪兒是我囑咐啊,這不是那一位的意思麼?要換我趕緊往井裏一推得了,還費這老勁。」
莫大虬接過鑰匙,叮囑了一句:「且替我把着門啊。」
「知道。」
兩人說完,莫大虬便熟門熟路地往邊上一拐,入後院去了。
伊穆蘭商館的後院還是那樣,光噠噠的青石磚地,庭院中央那棵老槐樹依然杵在正中間。
以前有人說過,院裏中間別種樹,那是個「困」字,不吉利。
莫大虬壓根兒不理會。
本來就是個「困」字,起初是自己被困着,現在則成了專門困着別人的地方。
他繞過廊下轉身看去,當初被鷲尾螢的雷火珠炸坍的那堵牆早已修補好了,只是牆角被炸禿了的地方再也沒長出草來。
莫大虬感覺那一夜的事兒好像還歷歷在目,轉眼那倆個琉夏人一個成了景州的河澤將軍,一個成了明皇身邊輔政的琉國公,身居赫赫,可謂世事變遷出人意料。
他走到牆邊對着某處輕輕一按,立刻顯露出一扇小門,門內掩着一道向下的鐵梯。
莫大虬勉強將魁梧的身子擠了下去,小聲嘀咕了一句:「看來郝師爺不欺我,果然又胖了。」
鐵梯之下是一條隱秘的小路,沿路兩邊青苔遍生,顯然極少有人到此。小路走到盡頭又是道門,莫大虬拿鑰匙小心地打開門之後,才終於到了院子前。
他輕輕地推門而入,只見螢石壁下,日光柔和。院中涼亭依舊,只是亭邊的梅花早已落盡,替了杏花依然芳菲滿園。花落池中,時不時又誘來幾尾錦鯉相逐,攪起幾朵水花來。
亭內依稀有個身影,灰衣木簪,滿頭的白髮。
莫大虬輕輕走近涼亭,添了些笑臉開口問道:
「溫老,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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