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朱玉澹御駕親征出兵前夕,她暗中命柳明嫣於南疆整裝待命,只看戰局形勢,然後見機行事。萬一霖州兵敗,則將鯤頭艦悄悄行至落霞灣附近,到時候具體該怎麼辦,自會有人來告知。
柳明嫣見是密旨,自然不敢怠慢,見秋月實前來求救,知道是實情,於是裝成應承的樣子,順水推舟地答應了秋月實。
秋月實先前希冀自己求援能成功,但沒料到會如此順暢,更沒想到明皇早有令先到,只不過明皇也不知道此中還會有琉夏人,這真是誤打誤撞地上了同一條船。
秋月實暗忖朱芷瀲有了生機,喜出望外之餘對柳明嫣當然也就和顏悅色極力保持和善的關係,柳明嫣讓醫者替他療傷也欣然接受。
這一來一去,縱使秋月實沒有那樣的心思,柳明嫣不知不覺中也離他越來越近。
武藝超群,樣貌出眾,性格儒雅又琴棋書畫樣樣有品,血統門第雖比不上自己,但也還湊合,關鍵是年齡也差不多。這樣的男人不就是老天爺為我柳明嫣備下的麼?
柳明嫣為人向來剛愎,自己認定的事兒往往一認到底,她覺得相中了秋月實,就壓根兒沒想過秋月實對她有沒有意思。難道天底下的男人如果有被她看中的,不該都是歡天喜地的麼? 手機端::
嗯?鷲尾?
哦,那個婢女還不錯,是個拿得出手的下人。
所以當鷲尾與秋月宗直帶着九艘蛇形艦忐忑不安地靠近南疆總督府前時,驚異地發現自己受到了極隆重的接待。
原來蛇形艦未到之時,秋月實就與柳明嫣切磋過海上戰事,且越談越投機,到後來說起碧海與琉夏間造船各有長短時,竟然發現兩國的艦船頗有互補之處,於是自然而然地就開始研究如何將機動力奇高的蛇形艦與火力強盛的鯤頭艦合同作戰的陣法。
紙上談兵終不及眼見為實,蛇形艦一到,柳明嫣就迫不及待地讓秋月實與自己將兩邊的船艦合在一處,實際演習了一遍。
志同道合,趣味相投,於公於私這秋月實都把柳明嫣給吸引得寸步難離,看在鷲尾和宗直二人眼裏,頗有些哭笑不得。這真是有意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沒幾天,霖州兵敗的消息傳來,柳明嫣即刻調兵遣將命鯤頭艦北上,快抵達落霞灣時從國都傳來了新的消息:明皇即將退位,傳位於清洋公主朱芷瀲。
秋月實一怔,那麼說來人已經逃出了商館了?
彼時,柳明嫣對秋月實已深信不疑,除了明皇給自己的密旨依然守口如瓶之外,尋常的軍報並不太瞞着他,有時還選擇性地讓他一起參閱給些意見。
直到昨日,根據阿藤和阿葵混入太液國都後打探回來的消息,加冕之儀即將在太液城中舉行。
看起來是個喜慶的儀典,可是到了夜裏,明皇之前所說的那個暗中聯絡之人終於現了身……
柳明嫣越發覺得大事不好,便通知秋月實與自己將船艦隱在落霞灣外,靜觀其變。秋月實則讓阿葵和阿藤繼續留在海岸邊,直到她們忽然發現血族的騎兵擠滿了整個左岸,她們斷定此事不尋常急忙趕回來通報,於是才有了起初的那一幕。
朱芷瀲和蘇曉塵終於大概明白了過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此時海灣上漸漸息了風,海面上寧靜祥和。柳明嫣朝鯤頭艦一指,說道:「眼下有好多事還須細細商議,只是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陛下和蘇學士與臣一同登上鯤頭艦方是穩妥。」
柳明嫣說話向來這樣,雖然中意秋月實,但她坐慣了鯤頭艦,瞧不起蛇形艦這樣的小船就是瞧不起,出口毫無顧忌。且她還不知道蘇曉塵是以國主的身份逃離了國都,依然用當日在撫星台上的稱呼。
鷲尾聽了,臉色幾乎冷成了冰坨子,秋月倒不甚在意,只是笑笑。
柳明嫣又道:「秋月君,你也一定要一起來,讓你的蛇形艦就跟在後面,咱們上船再向陛下細說。」說着,朝秋月招了招手,似是待他親密,卻難掩居高臨下之意。
雀頭艦雖小,虎頭艦不小,載着這一眾人連同秋月、鷲尾、宗直、甚至阿葵阿藤,還有蘇曉塵的小烏雲獅,都一個不落地全都拉上了鯤頭艦。
蘇曉塵剛上虎頭艦,忽然臉色一變,大叫一聲:不好!
朱芷瀲忙問何事,他當着眾人面又不好細說,只得附耳在朱芷瀲耳邊焦慮地說道:「佑伯伯明明託付了我銀泉公主的事兒,我只想着自己逃,慌亂中卻把她給忘在了涌金門裏。」
朱芷瀲嗔道:「你現在倒想起來了,不過難為你還記着我家裏的人。你不必擔心,母親暗中有安排,銀泉姨母應是無事,但我暫時也不知道她去了何處。」
蘇曉塵見她說知曉內情,這才鬆了一口氣。
鯤頭艦艦體巨大,甲板上下連同內艙隱艙共有十六層。登艦之後,柳明嫣十分殷勤地將朱芷瀲請到了其中的一層,指着其中的格局擺設道:「陛下請看。」
朱芷瀲驚訝道:「這……這裏怎麼這麼像姐姐的清漣宮?」
柳明嫣笑盈盈地說道:「陛下忘了,臣可是當時護送清樂公主殿下入蒼梧的護衛之人。那時為了讓殿下起居得安逸,特意將這一層改成了清漣宮的模樣,後來一直放在此處忘了改動,於是就保留了下來。雖然比不上來儀宮,但臣覺得現在拿來給陛下做御所,正是合適。陛下以為呢?」
什麼忘了改動……根本就是柳明嫣見這一層改造得奢華舒適,捨不得改回去,等朱芷潔一下船就迫不及待地拿來自己用了,這樣既無清漣宮之名又有清漣宮之實,算不得僭越之舉。如今朱芷瀲上船了要是發現有這麼逾制之所,豈不是麻煩?不如趁機就獻給朱芷瀲,不僅表了忠心,還洗脫了先前的嫌疑。
其實朱芷瀲哪裏會猜不到其中的把戲,只不過沒必要揭穿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當下只是誇讚感謝,並不追問。
水至清則無魚嘛。
眾人一同入了這如清漣宮般的船艙,紛紛各自坐定。柳明嫣請朱芷瀲坐了備下的御座,自己毫不客氣地坐了側旁的首座。
朱芷瀲見蘇曉塵在一旁神情有些落寞,心知他雖棄了國主之位,一時間怕還是有些不適應,便朝眾人說道:「昨日先帝雖然已將皇位傳給了我,但隨即慘遭奸人暗算……」
此言一出,舉座默然。
雖然柳明嫣和秋月實方才在上船前已經驚悉此事,但總是讓人難以相信,不過才一日的工夫,上明皇居然就已經崩逝了。
朱芷瀲神色悲痛,繼續說道:「先帝已不在,有三件事我想要對諸位言明。這第一件事,我雖已登基,是碧海第四代的明皇,但如今我碧海國破人亡支離破碎,為牢記此仇此恨,碧海一日不能復國,我就一日不稱朕,不戴朝陽冠,起居飲食一概不用帝制,以此明志!」
朱芷瀲說得斬釘截鐵,顯然心意已決。眾人聽了神色肅然,暗暗生了敬意,秋月更是喜憂參半。喜的是,不過區區數月未見,她竟然已與先前如此不同,不僅舉手投足皆是帝王的模樣,且心思細密之處也比以往強了不少,這樣的人即便不戴那御冠也絕不乏統御之力。她成了明皇,那麼琉夏此番傾力相助的情義想必她一定會記在心上,將來琉夏族人也應該能得到些回報。憂的是,不知不覺中她好像離自己又更遠了一些。實際上他雖然能感覺到來自朱芷瀲的謝意,卻不再等感到昔日裏談笑風生時的情意。
難道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還是因為有了那個蘇學士?
秋月正胡思亂想時,朱芷瀲已開口繼續說道:「這第二件事,滅國之恨,來自伊穆蘭。然而冤有頭債有主,伊穆蘭人中實是敵友參半,並非一丘之貉。譬如我這次能從太液城逃離,就多虧了血族的王長姬暗中告密和周旋,還有我身邊的這一位蘇學士,你們也許有些人見過或者聽說過,他是蒼梧國的殿前大學士,但他真實的身份是伊穆蘭國的國主!可是他雖然是國主,南侵之責卻不在他而在大巫神溫蘭。相反,他為了保全先帝和我,為了不讓溫蘭帶着鐵騎在我碧海國土上肆虐欺凌,處處暗中牽制,實是我碧海的恩人,到最後他還願意為了我,竟然拋下這國主之位,與我一同上了船。所以我希望你們所有人都能夠念及這份恩情,而不是追究他伊穆蘭人的血統或者往日的身份!」
這個消息更是令人瞠目結舌,柳明嫣向來看重貴賤尊卑,一聽蘇曉塵就是伊穆蘭的國主,卻肯棄尊而走,倒吸一口冷氣。她暗想,這蘇曉塵與朱芷瀲是兩情相悅,大約是為了這個目的才棄了王位,如果換成自己是一國之主,可願意?
這念頭來得突然,柳明嫣一時想不出來。她不自覺地瞥向坐在那邊的秋月,又想,倘若是為了秋月,我肯不肯?
沒風沒影的事兒,把柳明嫣想得一臉的迷離。果然開了情竇之人,甭管是多少歲,都是一樣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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