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先不要說話,隨後拉着他去了先前看畫卷的那間無人的屋子。
老曹見他臉色陰沉,似是大事不好,心中越發緊張。
葉知秋帶着老曹進了屋,仔細掩好門窗,這才緊鎖眉頭長長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作孽……」
「葉大人,這到底是怎麼了?如何才這會兒功夫不見,就愁成這幅模樣?是不是那老東西不好對付?要不然索性我老曹讓人直接進去一刀把他解決了,省得多費那口舌。反正太子殿下的意思已經明瞭,咱還磨蹭個啥?」
葉知秋只是唉聲嘆氣,半晌方說道:「曹大人,此事也怨我,不該當初在那東暖閣旁聽令郎和太子說話,如今捲入這理不清的紛爭里,咱們倆已是騎虎難下,難以脫身了。」
老曹一聽急了:「到底怎麼了啊?葉大人!」
「曹大人且冷靜聽我說,這件事上咱們怕是混淆了黑白幫錯了人……」
「幫錯人?咱不該幫太子殿下?」
「他壓根兒就不是什麼太子。」
一句話把老曹說得好似當頭挨了一記,暈得迷糊。
「什……什麼意思?」
葉知秋壓低嗓門道:「他!不是聖上的嫡子,也與皇室沒有任何關係!是個假太子。」 : :
老曹像個傻子一樣呵呵笑了起來,「他是假太子?這年頭買根人參是樹根,買塊翡翠是頑石,這都不算新鮮事兒,怎麼連太子還能有假?葉大人莫要消遣我。」
葉知秋知道他不肯信,說道:「我知道你難信,起初李公公將實情告訴我時也與你現在一般無二,只道是李公公騙我。可他將一切真相都告訴我之後,實在是有理有據由不得不信啊!」
老曹傻笑的表情頓時變成了哭喪臉,連聲音都抖了起來:「葉……葉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個事兒啊,怎麼太子殿下就變得不是太子殿下了呢?他要不是太子了,我兒以後的前程管誰要去啊!」
老曹的心裏,太子是不是太子不重要,兒子的前程才是重要的。好容易傍上這麼個頂級權貴,忽然變成了假的,難道讓老子的那些粉頭戲都白唱了!
「唉,眼下的事又豈是真假太子這麼簡單,還有更棘手的事……」
「還有什麼是假的?!」老曹覺得自己真快撐不住了,心裏不禁咒罵眼前這個葉知秋,千不該萬不該去偷聽太子說話,現在好了,什麼前程似錦,全變海市蜃樓了。
「曹大人,你先別急。我之前說過,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有些兇險的事兒,處理得當,也許就是一大轉機也未可知!」
「還轉什麼機啊……你壓根兒就不該告訴我這些,我老曹這輩子啥也不知道,就做個糊塗鬼,也勝過聽這些挨千刀的話來。」老曹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身上嶄新的獅頭鎧,心想這身鎧甲還沒捂熱乎,就摻和到這莫名其妙的皇室恩怨里來,轉眼可能連性命都保不住了,真他娘的喪氣!
「曹大人!我此刻與你一樣也是生死關頭,可是咱們別忘了,咱們是聖上的忠臣!只要咱們一身清白忠義不改,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一定能站得穩腳,即便到了聖上面前,又有何懼?!」
老曹被葉知秋的大義凜然震住了,無奈抬頭問道:「葉大人,我真是心苦啊,我不想知道他們這些王子王孫的事兒,可你這麼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我又沒法裝不知道,你還是告訴我吧,到底咋回事!」
葉知秋扶起了老曹。
「這樣吧,這事還是讓李公公親口來說你能明白些,他也是苦衷一片,此刻正在屋子裏寫絕筆信,等他寫完你大可當面向他問個明白。」
「絕筆信?他要做什麼?」老曹暗想,這葉知秋長了條什麼舌頭,居然三言兩語把李公公說得捨得死了?
「唉,人生自古誰無死……沒想到李公公與我等一樣,對聖上也是費盡了苦心。」
老曹越聽越迷糊,本來是葉知秋勸自己替太子來砍李公公的,現在怎麼就變成李公公和葉知秋是一條心了呢?
說實在的,以老曹的腦子要想聽明白來龍去脈已屬不易,他哪裏還有什麼餘力去辨識葉知秋說的話是真是偽。
何況葉知秋只是開了頭,隨後就拉着老曹到了李公公那兒。
李公公老淚縱橫將所有事說了一遍的時候,葉知秋在邊上都沒插一句嘴,直聽得老曹咋舌不已。
「不是……你們這也太、太那個什麼了吧?」老曹只覺眼前發黑,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太子成了假太子,聖上也不姓李了?太子妃還是聖上的親侄女……這到底是哪兒跟哪兒啊!
貴圈真不是一般的亂吶!
李公公淚眼朦朧地朝老曹拜了拜,說道:「曹大人,葉大人對您的忠義之心可是讚不絕口,聖上對您的知遇之恩您也心知肚明。眼下正是社稷風雨聖上危急關頭,還望曹大人能明辨是非,莫要助惡為虐。」
葉知秋也跟着語重心長地勸道:「曹大人,我等雖算不上什麼聖上的眾臣,與當年的太師府也不可同日而語,但至少咱們還有顆赤誠之心,知道是非善惡。若不是李公公與我都是忠於聖上,只怕彼此間還打着啞謎不敢坦誠相見。如今已是真相大白,咱們當斷則斷,可不能因受了一個全不相干的人的蒙蔽,而斷送了自己的性命啊。」
老曹心中叫苦不迭。
這個葉知秋,說要幫太子的也是他,轉眼說要忠於聖上的也是他。這見風使舵變得比誰都快,莫不是上輩子是個渡口的船家?這叫我老曹怎麼追得上喲。
「那依葉大人說,該怎麼辦?我……我現在實在是不明白該如何是好了。」老曹一攤手。
葉知秋暗笑,要的就是把你的腦子搞成一鍋粥,不然如何能讓你乖乖聽話。
「曹大人,你先把先前太子給你的那袋寶物拿出來讓李公公瞧瞧。」
老曹依言將那錦繡包裹遞了過去,李公公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慘笑道:「這個假太子,為了弄死老奴,還真捨得花血本。」
葉知秋問道:「可看出什麼端倪?」
「這裏寶物雖多,也都是宮中之物,但沒有一樣是出於常青殿,全都是他允楊宮的私物,也都是蒙聖上賞賜所得。還有幾樣老奴瞧着眼生,怕是太子妃殿下從碧海國帶來的嫁妝也未可知。這樣的包裹只要拿去聖上面前,必然瞞不過聖上的眼睛。」
老曹茫然道:「這是何意思?」
葉知秋聽了已然明白,向老曹解釋道:「李公公的意思是,如果太子說李公公私藏僭越之物,於情於理應當是從常青殿下手,何以聖上御用的東西一件都沒有,卻全是允楊宮的物件?這不顯然是個漏洞麼?」
李公公點頭道:「我就覺得那假太子沒那麼多思量,辦事想要密不透風是沒可能的。果然在這裏便漏了馬腳出來,曹大人由此也可清楚他是想要構陷於我。」
老曹心想,那麼你就說錯了,其實這主意是葉知秋出的,太子只是順水推舟。
當然,當着葉知秋的面他這話怎好說出口?當下只是點頭稱是。
葉知秋向李公公解釋道:「曹大人雖然是武官出身,可是個粗中有細的性子,連李公公藏得那樣好的金泉駙馬像,也是被曹大人給搜出來了。」
老曹驟然被誇了一口,只得訕訕一笑。
抄家而已,小菜一碟。
葉知秋又轉向老曹道:「李公公現在已經知曉我等雖然表面聽命於太子,但心裏都只聽命於聖上,他也明白這次太子交待我們的差事若辦不好,便會失了對我等的信任,所以……」邊說邊看向李公公。
後者會意,從懷中取出一個琉璃小瓶,瓶上還尚有蜂蠟未啟。
他嘆聲道:「這是我幾十年來一直貼身藏着的鶴頂紅,總想着說不定哪一天就用上了。曹大人放心,只要您肯以龍鱗軍護聖上安全,老奴定然不會叫曹大人難做。」言語間,眼神已是淡定得很了。
老曹驚訝地看看李公公,又驚訝地看看葉知秋。
他十分想知道這葉知秋究竟使了什麼法子,能讓這李公公乖乖地吞了這鶴頂紅?
然後葉知秋只是使了個眼色於他,似是叫他眼下無須多言,有話之後再說,當下只能忍住好奇,隨口應道:「是是是,李公公高義,佩服佩服。」
「曹大人啊,事已明瞭,要不請曹大人先在外面稍後,我與李公公臨別說幾句話就出來?」葉知秋說得輕描淡寫,猶如酒後散席一般的招呼。
老曹望着李公公,忽然打心底里升起一絲憐憫。
他知道李公公今天必須死,要是之前一刀砍了,也許他還不會有這樣的憐憫。可眼前李公公竟然會願意自己服毒自盡,這讓他有種莫名的傷感。
伺候了聖上一輩子,到老了連安安穩穩地下葬都圖不得,便該是這樣的下場麼?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8s 3.856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