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在人們的概念中,來自戰士集體的歌聲,總是應該激昂的,何況唱的是軍歌,何況是在戰場。
但是並沒有
也許因為高了,遠了,此刻飄蕩在喜朗峰戰場夜色中的歌聲悠遠,聽着更像是一種訴說和某種不算激烈的表達。
環形陣地下方綿延數千米的戰場,那裏的戰鬥,至此已經結束了,人類文明對大尖入侵第一次規模性的戰爭,第一個階段,落下了帷幕。
在之前的幾個小時裏,在那裏,那些沒有超級天賦的人,已經用他們的戰鬥,把1000多具大尖留在了環形陣地下。
現在,山高谷深,人散各處。光影稀疏里,昔日的同袍故友之間,或許有一些離別需要說。
「也不知青子他們三個現在怎麼樣了臭小子都已經搏成那樣了,怎麼還不下來他以為他是誰啊」
勞簡撕了一包煙,抽出來一根點了,扭頭望了望山頂,又望了望那處冰雪斷崖,同時把剩下的煙丟給溫繼飛他們。
明明今天一開始是他自己對韓青禹說的,說你去吧,去把你的名字,銘在喜朗峰巔可是現在,勞隊有點後悔了。
煙盒傳遞,從滿到空1777在戰前說好的地方,等小隊最後散失在戰場上的幾個人歸隊。
同時間,在環形陣地與大尖主艦之間,陡峭的坡面上。
韓青禹把吳恤用病孤槍鑿下來的一塊大石推出了洞口,光線黯淡,但是外面的聲音傳進來他聽着怔住了一下,才返回去,說「你們倆聽到山下唱歌了嗎」
「嗯。」鏽妹幹活還挺歡快的,點頭一邊拿戰刀刨土,一邊隨口跟着哼了兩句,「我有紅纓,可以縛蒼龍」
節奏抑揚頓挫,像那種十來歲小女孩梳着兩辮兒,挺直腰板認真參加合唱的感覺。
「嗯。」吳恤也點了一下頭,然後繼續埋頭往前鑿進。
在源能和死鐵的作用下,他們前進的速度很快。
「好像是下面戰場在唱的,沒準咱們1777的人也在唱哈,糟糕的是,這個歌我也會唱。」韓青禹苦笑着,把最後一句小聲嘀咕出來。
他一直有點害怕這種被情緒感染的情況,因為他從來不是英雄,也不想做犧牲,只是有一些東西,其實會慢慢不由自主的發生比如認同。
在一個集體裏,逐漸認同那些跟你站在同一個立場的人們,然後因為他們的存在,開始越來越認同某些事情,進而認同自己新的立場和身份。
比如外面剛趕走的那批,突然跑來搶了他200多塊金屬塊的人吧,韓青禹心痛了,擱心底罵了半天混蛋土匪,可是到最後,卻還是會忍不住會心笑出來。
「真拿了300多塊,大概也得糾結吧不交說不過去,交了心疼。」他想着,「所以還是這樣好,為了保證戰鬥力,拿的心安理得」
「嗵嗵」金屬源能涌動的聲音清晰起來了。
「好了,吳恤。」韓青禹伸手拉了吳恤一把,把身體靠上去聽了聽,說「差不多了。」
「那」
「我們先出去一下。」韓青禹推鏽妹往外爬,又讓吳恤跟上,說「一會兒你們倆就別跟來了。」
環形陣地。
劉一五站在一塊冰岩上,正準備對戰士們做最後一次攻勢的戰前動員。他從戰士們頭頂看過去,看到了從下方奔來的三個身影。
「報告」韓青禹帶領吳恤和鏽妹一起敬禮。
劉一五先仔細看了看他,「你沒事啊」
「還行。」韓青禹說「報告劉軍長,我們在大尖主艦底下挖了一個洞。」
「原來是挖的啊,不說我還以為你那炸藥炸的呢把自己炸飛出來那麼多次。」旁邊白色板擦的梁戈笑着擠兌了一句,被隊長衛疆掐後脖子一把按住了。
長刀的一群人,反而在後面偷笑。
「這個我剛聽到他們說了,說你們在挖。」劉一五沉吟了一下,有些抱歉地抬頭說「但其實這個戰術,我們有研究討論過,價值不大,而且太冒險了」
「主艦的甲板我們已經派人嘗試過了,基本很難擊破。這樣去的人少了,估計沒什麼作用,而如果去多了,又可能一個不慎,就全部葬送在底下。」
劉一五示意了一下山峰,耐心解釋了理由。
「所以你還以為這種電視劇里放的,小孩子都知道的戰術,就你能想到啊天才」梁戈一臉嘲諷,又來了一句,話沒說完,直接被衛疆一腳踹趴倒在地上。
低低的笑聲又響起來了。
「滾不是,是請梁中尉對救命恩人放尊重點。」韓青禹懟了一句,跟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笑着轉向劉一五說「報告劉軍長,我知道的,那裏情況確實很複雜。所以,我申請自己去,我想去試試我一個人。」
「你」劉一五的第一個念頭是拒絕,但是轉念想了想,面前做申請的這個人,他製造的奇蹟和意外似乎有點多啊,那麼,不讓他去,真的是正確的嗎
蔚藍處在一個超乎常識的武力世界和戰場,在作戰上,自然也跟正規軍隊有很多不同之處。
比如這樣的規模性戰爭,它在整體戰略之外,並不存在過度嚴格的細節要求和約束。
因為當個體的武力或某種特質達到一個相當的程度後,這部分人出自主觀或本能的舉動,可能會對戰場產生的影響,是不應該被約束的。
「好。」劉一五點頭,抬手還了一個軍禮說「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是。」
韓青禹轉身立正,向身邊華系亞方面軍的精銳們敬禮,點頭致意。
「注意安全。」長刀小隊隊長盧成中還禮同時先說了一句,然後包括曹敃在內的隊員們也都說。
「注意安全。」衛疆也說,白色板擦的人集體還禮。
「好,你們也是。」
韓青禹說罷再轉身,走到人群後面。
深呼吸
檢查裝置,裝備。
「咦,吳恤和鏽妹呢」
找了一圈沒找着,等他回到那個洞裏,才發現他們倆早在裏面等着了。他看他倆,他倆就看他,理直氣壯的樣子。韓青禹正有些無奈
「鏗」
洞口外傳來鏗鏘的拔刀的聲音
「轟」
韓青禹撥刀,轟破面前最後一層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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