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族本以為,畫面到這裏就差不多該結束了,然而事實卻再一次狠狠打了他的臉……
接下來的兩個月,就這麼直接以「快進」的形式混過去了,對於浮在天上旁觀的尹族來說,視野里的一切都變成了像是漫畫線稿一樣的東西,「刷刷」幾下便飛逝而過。好在像尹族這樣的怪物人類往往具有相當強悍的腦力,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只要他稍微回憶一下就能全部記起來,具體難度就和普通人回憶前天晚上的晚餐差不多。劇情跳了兩個月,倒也不妨礙他理解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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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尹族好端端地在家裏坐着吃晚飯,一通電話突然打過來,有些刺耳的電鈴聲在空曠的餐廳里顯得尤為突兀。在那個時間點,阿九還沒有到尹族家裏來做女僕,偌大的別墅里就只住了他一個人,更是為這棟盤踞在城市深處的房子增添了幾分鬼宅的氣息。
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慢騰騰地接起了電話。聽了還不到半分鐘,尹族的臉上竟是神色大變,赫然一凜,坐直了身子,眼睛也終於睜開了一些。他調整了一下姿勢,用雙手捧住電話,一字一句,無比嚴肅地問道,「你是說她……她看不見?生下來就這樣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嗚咽着的女聲,這是一個母親做不得假的悲慟和哀號,「歡歡她,她老是撞到東西……就像是完全看不見前面有什麼一樣,直愣愣地就撞上去了……我帶她去看了醫生,結果,結果醫生說她……」她喘了好兩口氣,都沒把這個「結果」給說出來,索性抹開了嗓子,泣不成聲。小嬰兒可能是被母親的哭聲給驚醒了,竟然也跟着哇哇大哭起來,電話那頭一下子就炸開了鍋。
尹族默默地掛掉了電話,深吸了一口氣,面色陰沉如鐵,就這麼一動不動地思考起來。雖然他也曾說過不會去管這個孩子,但……當事情真的壓下來時,父親的本能似乎還是佔了上風,他開始不自覺地為這個小嬰兒的一舉一動擔憂。這是他的女兒,是他在這個人間唯一的血脈遺存。在過去漫長的時光中,尹族也有過徒弟,甚至有過許多信徒,但唯獨沒有一個和他血脈相連的人。由於心之鎖的限制,他註定無法擁有家庭。可……就在此時此刻,一個蘊含着他一半血脈的小生命突然誕生了,這是他之前從未考慮過的事!
就好像你的生命又有了全新的定義,她的一舉一動,都會在無意中牽絆你的心神。
吸氣,呼氣;吸氣,呼氣……時鐘滴答滴答地走着。
三十分鐘過後,尹族終於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地站起身來,快步走進無限的迴廊中,推開了其中一扇房門。房間內部是一片無垠的大草原,天是碧藍的,碩大的太陽掛在空中,光芒萬丈,卻不讓人覺得燥熱。涼涼的風從草原的另一端吹來,拂過波浪起伏的草海,給人一種十分放鬆的感覺。
深吸了一口草原的涼風,尹族定了定神,摘下墨鏡。只見一雙如同天火一般的赤紅色瞳孔赫然出世,二十年前,尹族的雙瞳尚且還是這種讓人過目難忘的大紅色。好像兩團火焰在他的眼眸里燃燒着,燃燒着……永遠都不會窮盡。若是有人近距離和尹族對視,不出三秒鐘,他就會產生一種心魄被「震住了」的感覺,久久回不過神來。
太多太多東西從赤紅色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猶如百川歸海,倏然遠逝。
他用一種古怪的腔調詠唱道,「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餚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
「硿————」
面前,芳芳青草開始自行燃燒起來,散發出一股詭異至極的紫色火焰。草原上好像突然點上了一蓬天火,燃得大地變色、天罡浮動。太陽在一瞬間黑了下去,只留周圍金色的一圈圓環——這正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文奇觀,日全食。大草原隨之黯淡下來,所有的光都在這一刻湮熄了自己的鋒芒,乖乖地將主場讓給黑暗。唯有天上的那一點點日環被格外開恩,散發着僅供人眼勉強視物的光亮,全當是為即將登場的那位「大人物」烘托氣氛。
乾坤倒轉,日月無光。
一個身披紫黑色華服、身高萬丈的巨人投影出現在了尹族面前,他的身上攜着一股來自日月星辰的威壓,宇宙法則的力量借着其投影降臨在了這間房子裏,瞬間倒捲起一陣十二級的妖風。紫色的鬼火燎遍了整座草原,幾秒鐘的功夫,所有的野草均被連根拔起,燒成了妖異的灰燼。
東皇太一,降臨。
「念了幾句禱詞就把我給叫過來了,只有神才能如此輕鬆地去召喚另一個神,我當是誰呢……」太一將他碩大的頭顱向下低了一點兒,從他的視角看下去,尹族的身體就跟螞蟻差不多大,「二位,本座正在進行長達萬年的清修,何事相求如此緊急?」
「……太一。」面對東皇太一這種級別的神祗,就連尹族也只能畢恭畢敬地站直了身子,好好說話,不為別的,人家的資歷實在是太高了,徒手捏死一兩個宇宙神跟玩兒似的……「您弄錯了,這件事沒有第二個人,就只有我來求您。」
「哈哈……尹子荼,你繼承了你祖上尹喜的一百件『開天神兵』,又先後師從孔丘、王詡、惠施、于吉、邵庸,卻依舊不是塊成仙的料子啊。」太一好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將視線微微瞟向那個二十年之後、浮在半空中觀察的尹族,揶揄道,「二十年之後,你會明白的。」
二十年前的尹族一臉驚疑,二十年後的尹族一臉懵逼。
「我的個天老爺……」尹族暗自驚道,「這傢伙,竟然能隔着二十年看到我,他的道行究竟是有多恐怖啊……」
在他一驚一乍的時候,太一便已經收回了目光,正色道,「那麼,說說吧,你找我來做什麼?」
為了避免湊字數的嫌疑,我就擅自將尹族說明情況的那一段給跳過了,反正也是重複劇情,諸位能看明白就是。
……
「你的小孩?還是個盲人?」聽完他的陳述,太一的語氣也變得抑揚頓挫起來,儼然是起了幾分興致,「我沒聽錯吧,你是尹族……連戀愛的能力都沒有,怎麼可能會有孩子呢?」
「您知道菜戶(眾所周知,進了皇宮的太監是沒有生育能力的。但他們中混的比較好的往往會花下重金,撮合一對男女來個「借精生子」,並將生下來的孩子認作乾兒子或是乾女兒)嗎?差不多就是那個性質。」一談到這個話題,尹族也是瞪起了死魚眼,顯然對心之鎖的存在相當不滿,「那個女人只是借了我的精 子而已,我和她之間,不可能有半點感情的因素存在。」
「哦吼吼,有點兒意思……」太一也沒想到尹族會如此耿直地把他自己比作太監,一時也笑了出來,「可是,你卻逐漸發現,那個有着你血脈的孩子正在一點一點佔據你心裏的某個位置?」
「不是。」尹族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我是尹族,只是出於道義才會替她向您求情,絕不是什麼個人的情感因素。」
「是嗎?」太一明顯是不相信地白了他一眼,暗諷道,「年輕人,有些時候啊,不要那麼死心眼兒。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也沒什麼,老是這麼端着,人家就覺着你這個人不夠大氣,知道嗎?」
一聽這如同老司機一般侃侃而談的語氣你就知道,在成為神明之前,太一的故事也不少……
尹族沒有再就這個話題進行什麼爭辯,上前一步,毅然決然地仰視着東皇太一,高聲說道,「我知道……來您這裏進行交易都是有代價的,您不可能憑空就給她變出一雙眼睛來。晚輩願意拿自己的眼睛來換,只要她從此之後能看見東西,我一直這麼瞎着也無妨!萬望太一成全!」
「……」太一短暫地愣了一下,隨即便回過神來,不由地長嘆一口氣,說道,「你還說你不愛她……這可是你自己的眼睛啊,說給就給了,我都沒你這麼豁達……」他轉過身,小小地踱了兩步,踏得整片草原塵土飛濺,跟地震了差不多,「尹族,你真的考慮清楚了?都說修行不易,你的『真神之眼』更是天下獨一份兒,就算是我都找不出替代品。雖然沒了眼睛你一樣能看見,但是……為了一個甚至未曾謀面的女孩,你把此等優勢就這麼白白送出去,真的好嗎?」
「……萬望太一成全。」尹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上去很像一塊頑固的大石頭。
見他決意已定,太一也不好再說什麼,長嘆一聲,施展開遮天蔽日的法術。但見他的紫黑色華服如同天邊的雲彩一邊飄舞起來,七色的霞光競相纏繞,雲氣飛舞、鋒芒陡升,整片天空都在一瞬間安靜下來,隱隱從天邊傳來一陣悠揚的樂點,風嵐鼓息,如野馬奔騰、江河競注,絡繹不絕。
尹族圓睜着他那雙火紅色的眼睛,看着太一的巨手一點一點逼近,他心中也有點兒慌。最恐怖的是……他知道這雙手將會永久地奪走自己的視力,但他還不能動,甚至連眼睛都不能眨一下。
眼球感受到一陣灼燒般的痛苦,他的視野慢慢地暗了下來,暗了下來……
一片恍惚之中,尹族捂着眼睛,往後退了兩步。他聽到太一又嘆息了一聲,說了一句,「你等着,尹子荼,或早或晚,你會為今天的事後悔的……」
畫面也隨之暗下去,二十年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尹族隨之陷入了一種孤寂的黑暗中。
太一的聲音如幽魂般在耳邊遊蕩着,驅之不去。
後悔了嗎?
把眼睛給她,你後悔了嗎……
你愛她嗎?
……
尹族的右臂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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