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得這麼快,估計魏國的使者也差不多該到了……」尹族有些不爽地嘖了一聲,見周顯王還處在愣神的階段,而時間又比較緊急,只好代替他發問道,「除了樰里疾之外,還有什麼人報過姓名嗎?公孫鞅來了沒有?」
「回平安候,微臣只知秦使樰里疾登門,還帶着些隨行的侍者,拉了三大車的物件,都是些金銀玉器,但並未看見公孫鞅大良造。」
順帶一提……在那個時代,商鞅(同公孫鞅)的名聲是很響的。首先,他在賦稅、法制、徵兵等一系列國家事宜上對秦國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並且獲得了十分顯著的成效。當然了,改革之後,老百姓的日子一樣不好過……但在列國名士們的眼中,「民生」之類的話題尚且不是最重要的,拋開這一點,這位老兄儼然已經成為了神話般的存在。
其二,由於秦孝公未曾參加有魏慧王組織的孟津之會,從而招致了魏國的怒火。正是秦使公孫鞅代表秦國隻身出訪魏國,深入狼穴。憑着他那條三寸不爛之舌,不僅說成了紫雲公主和公子卯的聯姻,使秦魏兩國暫時結成為親家,更是將魏慧王捧得飄飄然,竟是聽了他的意見,向天下列國公開宣表了自身「稱天子」的欲望。這麼一搞,魏王登時民心盡失、天怒人怨,最後弄得國力連年衰退,好不悽慘。而秦國則是乘着這段時間大肆發展,奮起直追,如今更是隱隱有了要獨佔列國鰲頭的趨勢。
這會兒正是新舊交替的時候,春秋時期的那些老前輩基本都已經仙逝或者神隱了,而那些諸如蘇秦、張儀、孫臏、龐涓之流的後起之秀,則還沒有完全成長起來。在這段短暫的空白中,公孫鞅的名號顯得尤為響亮,得以藉此放出自己的光芒來。
雖然樰里疾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但和他一比較……就顯得沒有那麼出眾了。
尹族和周顯王一併穿過迴廊,走進宮內,樰里疾早已是在廳下恭候多時了。
「秦使樰里疾,參見當朝天子。」
這是一個身材高大、體型偏胖的中年男人,笑起來的時候會不自覺地將眼睛眯起來,給人一種老謀深算的感覺。雖然他的臉型比較豐滿,卻總看不出慈眉善目的味道,反倒有一股盤踞不去的狡黠之氣隱於眉間,凝而不散。可以想像,如果樰里大夫能瘦下來,一定會是湯姆那樣的腹黑型狠角色……(湯姆是伏地魔的前世,在變得沒有鼻樑之前,這位仁兄的長相可以說是集帥氣與陰冷為一體,瞬間就收穫了一大批迷妹)
雙方客套了一番,周顯王順便清了清嗓子,就準備進入正題了。
他今天經歷的煩心事實在太多,此刻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覺,也沒什麼心情在跟他們來那套虛的,直接張口就問道,「樰里大夫……此番不遠千里前來,可是為了求取婚約?」
他這麼一說,到弄得樰里疾猛地一驚,異常尷尬……畢竟是自己這邊上門提親,連話都還沒說出去就讓人家給點破了,不尷尬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作為來訪的使臣,自然也有着些許隨機應變的能力,他當下便就着話頭,擠出一個微笑來,拱手承認道,「陛下不愧為一代明君,明察秋毫,在下佩服。實不相瞞,秦君正有此意,若是能與大周天女結合,實為無上的光榮啊。」
「……是嗎?」周顯王不經意地改變了一下坐姿,雙目無神地說道,「要是你們真的這麼認為……過去的二十幾年為何一次都不來洛陽進貢呢?秦君這些年都在忙別的事情,現在好了,寡人的彩兒長大了,他倒是惦記起來啦。」
「這……陛下,有所不知。」樰里疾不愧為久經政場的老江湖,抬手擦了擦汗,已是想好了一套合理的說辭,「秦國與魏國接壤,犬牙交錯,先君為光復河西,更是死在了魏王的手中……此等深仇大恨,兩國早已成了無需多言的敵人,時時刻刻都必須互相提防着對方。幾十年前的一場大戰,使大秦的國力下降不少,再加上還要和魏國進行長期的、無法間斷的對峙……秦君實在是有心參拜,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啊!要知道那魏王,蠻橫無道、廢忠棄信,更是早已經將參拜一事拋在 腦後。若是秦君前來洛陽,一來一回必然需要花掉十來天的功夫,在這段時間內,他便有可能對大秦圖謀不軌……」
「夠了,樰里大夫,不要說了。」站在一旁的尹族突然往前跨了一步,加入了這場談話,這也讓樰里疾大吃一驚——久聞洛陽早已是一座「人才的墓地」,能有資格登上朝堂的人更是寥寥無幾,什麼時候多了這樣一個英武不凡的年輕人?秦國在大多數國家都安有探子,唯獨在洛陽沒有,在商鞅他們看來,這座氣數已盡的城市已經徹底沒有威脅了……
正因如此,樰里疾對尹族的出現根本一無所知。
「在下姓尹,單名一個族字,是陛下親自冊封的平安候。」尹族先是自報家門,又看了看周顯王的臉色,便決定代替他把話講完,「陛下他昨日剛剛處理完一些內政相關的事務,多有勞累,接下來便由在下來代替陛下和您談。冒犯之處……還望樰里大夫多多包涵了。」
先不說尹族的行為,他的理由本身也很扯……
內政事務?這話哪怕是從燕文公嘴裏說出來,樰里疾都能信上幾分,但周顯王是絕對不可能會有什麼「內務繁忙」的!洛陽一共才多大點兒地方?你就是圍着它走一圈都花不了兩天的功夫,就這麼一塊小小的城市,治理起來還會內務繁忙,你騙鬼呢?
這只是個藉口而已……周顯王不想再和自己交涉了,換言之,現在代表着大周立場的,就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
說服了他,一切都唾手可得!
「尹上卿,幸會幸會。」樰里疾迅速在臉上堆起假笑,做出忠厚老好人的扮相,「正如在下方才所言……秦國想要迎娶姬彩公主,既然您現在是代表大周在說話……就請表個態吧。當然了,姬彩公主是周國天女、身世高貴,我們也絕對不會想着占什麼便宜,該有的聘禮,一樣都不會少。」
「你把她當成什麼了?某種商品?誰出價高誰就能得到?」尹族的這個三連問瞬間就把聲音壓低了,聽他的意思,要是樰里疾再敢表示出半點兒肯定的意思,就別想活着走出這間大殿了,「如果樰里大夫是這個意思……就不必再說下去了。」
「哈哈,尹上卿誤會了,在下絕無此意。」樰里疾打個哈哈,就把這事兒給圓了過去,「您也知道,聘禮嘛,講究的就是個心意,是個意思,意思到了就行。我們給您這麼多聘禮,並不是為了單純地強調什麼,而是希望能藉此證明我們這邊的真心實意啊。即便現在很多大國都不把周王朝當回事兒,但請放心,秦人是絕對不會至傳統於不顧的!咱們兩相結合,郎才女貌,兩國都能從中獲利,豈不美哉?」
「……樰里大夫,在下素聞秦魏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管怎麼說,就算我大周再落寞,姬公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公然嫁到咸陽去,就是在高調地宣佈周王室在你們兩國中選擇的立場。屆時,你國的嬴駟太子(秦孝公的第四個兒子,隱忍不發、天賦非凡,將在不久之後登上政治舞台,直接與蘇秦對決)抱得美人歸,皆大歡喜了……萬一魏君發怒,帶着鐵騎前來發難,可如何是好?」
「尹上卿深謀遠慮,在下佩服。」樰里疾先是抓住機會吹捧了一波,接着拈了拈鬍鬚,神色淡然,不緊不慢地答道,「但……若是魏王這麼做,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從道義和情理上都講不過去。我想,只要魏王還有那麼一點點謀略可言,他就絕對不會做出此等吃力不討好的蠢事。」
確實,人家的婚事明明已經定下來了,卻還要跑到娘家那邊去鬧事,用武力威脅老丈人再把女兒嫁給自己,這不是流氓是什麼……堂堂一國之君,若是混到這般田地,那也別提什麼一統天下了,收拾收拾,洗洗睡吧。
……
「隆隆隆隆……」
雄壯的馬蹄聲連成一片,鋼鐵與大地的敲擊聲如一支瘋狂的舞曲,由遠至近飄進了洛陽城。地面在輕微地顫動着,高大的城牆卻也擋不住人們心中的恐懼,原本還算安分守己的農人們紛紛逃到街上,驚惶地互相詢問情況,但問了一圈,愣是沒人知道怎麼回事。所有人的眼神中都滿溢着恐懼,他們齊齊望着城牆外邊,本能般地感受到了某種巨變的到來。
古桃木被震得枝丫亂顫,灑下一連串絢麗的花瓣,好像佳人零落風中的淚花。
傳統被打破了,一切都將變得不同。
大殿中,周顯王和樰里疾皆是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唯獨尹族依舊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他舉目遠眺了一會兒,雙眸之中紅光迸射,大約幾十秒,便冷靜地朗聲說道,「陛下,魏國的使者也來了。」
「他們還帶了十萬大軍,似是要在城牆下面安營紮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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