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千萬不要因為月金的讀音就聯想到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沛國常年臨海,雨水充足,故而常常處於陰雨之中,難見太陽。相比之下,他們在月亮上傾注了更多的情感,恰好這種金屬又只在沛國特產,所以就用「月」來命名了,這對他們來說這是一種相當高的讚譽……
尹子寒所窺伺的,正是這種貴金屬。
它生在華夏大陸最為陰寒的地段,吸飽月華,極盡陰柔之能事。同理,那邊的男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陰盛陽衰,長相都比較陰柔,偏向女性,公孫季就是一個相當好的例子。沛國也因此被人稱為「脂粉國」,意思是那兒的人一打眼看過去清一色都是女的,披着長發,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來性別。
作為大陸上唯一的貴金屬產地,沛國只需要靠着大量出口這玩意兒,便不會缺錢。畢竟物以稀為貴,稀少本身就是一種很好的價值。更何況此種金屬並非只是用來觀賞的,將其與普通的鐵混雜在一起,打造成兵刃,便可兼具鐵劍的鋒利和月金的韌性,從而大大提升武器的耐久度;用在暗器上,造出來的飛刀又輕又薄,卻能借着絕佳的韌性,刺破堅硬的甲冑,一擊斃命,公孫季腰上的孔雀翎羽正是此物所鑄;用在弓箭上,便可大大降低弓箭本身的重量,減少空氣阻力,從而提升射程和精準度……
古人的想像力畢竟有限,就算是面對一塊天外隕落的神鐵,他們的做法差不多也就這麼三種了……但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之下,已是足夠。
尹子寒所圖,並非是月金本身的出售價值,他的考慮更加長期,更加全面——借着尹纖在婚禮上被毒殺的由頭,舉全族之力,大舉入侵沛國,快速壟斷這種金屬的開採、冶煉權。這之後,他就將其全部打造成兵器、暗器等等器物,以相當低的價格出口售賣到那些小國家裏。
小國受大國壓迫已久,必生反心,不過是苦於沒有反抗的手段才不行動而已。此番得到了這種能將戰局反轉過來的神兵,自然不會藏着不用——它畢竟是兵器,一直藏着不用的話,就永遠不會實現價值。一旦有一個小國利用月金刺殺成功了,天下的小國便會紛紛效仿,從而開啟一個以暗殺、刺殺別國政要為己任的時代。整個過程就如化學反應一般,開始了,便再也無法回頭。
或早或遲,大國也會反應過來小國所用的手段,開始以重金收購混了月金屬的特殊兵刃。真到了那一天,壟斷月金屬的尹族便可以藉機大發一筆戰爭橫財,反正他們只負責售賣,不直接參與戰爭,亦不用擔心自己的名聲受損。也許會有那麼一到兩個腦子清楚的人看穿尹子寒的一系列陰謀,但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們說什麼也無力回天了……
就好比全世界的人都在嗑藥,但世界上所有的罌粟都是從你家的後院裏長出來的,你從而具有了徹底壟斷的能力。想開多高的價,就開多高的價。
尹子寒此人的卑劣與狡黠,由此可見一斑……
————
而此時,年輕的尹兆尚且還沒能識破他的陰謀,而是晃蕩着雙腿,一臉不爽地坐在小船上。
他與尹纖都從沒有下過水,對船這種小巧的載具自然是一竅不通,只好抱着膀子,安安穩穩地蜷縮在船身的另一端。相比之下,那公孫季顯然是個開船的老手了,只見他斜着靠在船頭上,雙臂不急不緩地晃動船槳,吃水一深一淺。那竹葉形狀的小船在他的手下很是順從,於那海面之上盪開一層有一層雪白色的浪花,向着河口緩緩駛去。每每操動雙槳之時,公孫季周身精幹的肌肉便會顯現出來,使他看上去仿佛一個久經歷練的縴夫。
船身吃水的比較嚴重,幾乎大半已經在水裏頭了,水差不多都能夠沒到三人的腳踝那裏。而且這艘小船的材料還是木質的,泡久了水,難免會發出一些「嘎吱嘎吱」的響聲,好像馬上就要翻掉了一樣……尹兆行走江湖也有些年數了,卻從未在水路上橫行霸道過。這人生第一次下水就這麼刺激,未免讓他頗有不適。眼看着四周的陸地逐漸變得稀薄,那水路卻是越來越寬,要將自己三人完全包圍在其中,孤立無援。
他忽然泛起一陣極其強烈的眩暈感,伴隨着陣陣如針刺一樣的恐懼感,湧上了天靈蓋,順帶着讓他的心跳也開始不自覺地加速起來。回想以往的種種,生死決鬥也沒少經歷過,卻都沒有一次能像現在這般緊張……直到此時,他才明白過來腳踏實地的感覺到底有多好。這會兒他也只能用手緊緊抓住船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微微有點兒鹹味的空氣,只求這艘小船別在半途上翻掉。
反觀尹纖,小臉兒也是嚇得煞白,整個身體像刺蝟一樣蜷縮成了一團,躲在船角瑟瑟發抖。比起尹兆,她還帶着個「仙人」的身份呢,平日裏出行要麼飛要麼走,何曾見過水路上的盛況?她其實也不知道掉進水裏會不會死,畢竟她只有十六分之一左右的血是神血,能不能閉氣也不知道,估計只有掉到海里去試試才有結果了……
「你們都是第一次坐船吧?」在這種場合,公孫季便可以像個老司機一樣溫吞吞地微笑着,來給這對新人做心理輔導,「不用擔心,我們那個國家靠海,可以說我從小就是泡在水裏長大的。莫說現在尚且沒有入海,就算是入了海,我也一定安安全全地把二位送到。坐穩扶好,不要亂動便是了。」
「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尹兆瓮聲瓮氣地蹦出來這麼一句。
「這……」公孫季先是一怔,隨即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哈哈大笑道,「大可不必擔心這個,出了海口,只消再往東邊行四十里,便入了我沛國的領海。(沛國人有着相當強的海洋領地意識,並會安排船隻在海域定時巡邏、兼職打撈魚蝦)會有船隻沿着固定的路線巡邏,無論你身處何地,每隔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定能看見一艘船路過。
就算是我們真的翻了船……」說到這兒時,他不懷好意地看了看尹兆,儼然是在肚子裏醞釀着什麼壞水,「諸位只要抓住船體的碎片,漂浮在海
面上,同時大聲呼救即可。」
他這話一說出去,原本就沒什麼底氣的尹纖更慌了,眼瞅着進水的船艙隨時都像是要沉了一般。
「那,那個……公孫……公子?這船……不會真的沉掉的,對吧?對吧!」
「你我馬上就是夫妻了,稱呼不必如此客氣,直接叫我的名便是。」公孫季對尹纖露出了一個和善的微笑,隨即話鋒一轉,對尹兆說道,「只是這船會不會沉……我說了也不算,得看它入水時吃了多少重量。現在看來,它吃的重量……稍稍有些超標了。」
「超標?」尹纖差點沒嚇得蹦起來,但考慮到他們畢竟是在船上,動作稍大點兒都有可能導致船身側翻,尹姑娘最後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恐懼,死扣住船沿,沒有動彈……
「是的,超標了。」公孫季爽朗地笑了笑,似乎對面前的危險並不怎麼在意,「而這背後的原因,就是……他。」
「我?」尹兆忽然被點了名,有些不明所以,「我沒幹什麼啊。」
「你是沒幹什麼,可你包裹里藏了太多的鐵器。鐵肯定比木頭要重吧?這也正是我們現在吃水如此之深的原因。」公孫季壞笑着望向尹兆,眼眸中,滿滿的都是戲謔之意,「這麼下去,等入了海的時候,萬一碰上個什麼風浪……我操作的餘地可就不大了。」
一聽聞此言,本就怕水的尹纖更是渾身一個激靈,嘰嘰喳喳地叫嚷起來,「小鬼!我說呢……你當時在房間裏磨磨唧唧了這麼長時間,原來是把那些兵器都給帶過去了!沒聽到他的話嘛,趕緊把那些玩意兒都給我扔下去!我是去成親的,又不是去殺人,你帶這麼多武器幹嘛?」
尹兆自知理虧,只好小聲地反駁道,「我這不是為了以防萬一嘛……」
「沒有什麼萬一!現在,立刻,把那些該死的東西都給我丟下去!」
「是~~~~」
……
公孫季眼看着尹兆吃了個暗虧,不禁心裏暗喜。但他這個人貴就貴在識大體,不會得理不饒人地一直糾纏下去。此刻見到尹兆吃虧,他也是清了清嗓子,再次扮出一幅好人像,笑道,「不礙事的小兄弟,等到了沛國之後,我再讓那裏的匠人給你原模原樣地打一幅出來。我們沛國的冶煉技術是遠近聞名的,到時候……我送你一幅月金打造的兵刃,如何?」
「不就是那種軟了吧唧的劍嗎?我見過,不新鮮,而且用起來太難了……」尹兆倒也沒覺得公孫季是在存心坑自己——畢竟在航海方面的事兒他是一竅不通,沒準兒人家說的就是事實呢?到時候真的翻了船,恐怕責任還得自己來背着,倒不如現在就老老實實地把東西丟了。
「唉……」
尹兆卸下包裹,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征戰多年的寶貝們,沉默半晌,便一抖包袱,將其像倒豆子一樣全都扔進了海里。
除了兩把一長一短的寶劍。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6s 3.982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