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筆記是一本死亡記錄,上面無比詳細地記載了從這位名叫白展飛的可憐人是如何被命運一步一步逼上絕境,最後落到這般悽慘至極的地步。從其中廣泛運用的第一人稱,以及字裏行間滲透出來的憤怒和絕望中來看,這本日記應該是出自白展飛自己之手。只有受害者本人,才有能力將受到的困苦哀慟寫的如此寫實,而非僅僅是多個心眼的小報記者在八卦版面上胡編亂造。
每一句,每一段,都是受害者用血與淚堆砌出來的。應歡細細去看,甚至還能看見一個頭髮花白的父親正急躁地抓着自己的腦袋,撕心裂肺地哀嚎。
故事的開始和她預料中的並沒有什麼差別,一場因家庭條件差距而註定不可能成功的戀愛,一方只是將其當做一種可以隨心所欲、釋放壓力的遊戲,而另一方,則將其當成了白頭偕老的誓約,以為故事的結尾真的可以和童話里一樣美好,公主與王子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當她在過度的縱慾之下懷孕以後,整件事情終於有了些許轉機——男方當機立斷地同她斬斷了所有的聯繫,甚至連一分用來做打胎手術的費用都懶得支付,便直接投入了另一份戀情中。或許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戀情之流本就是一個早已被金錢玷污了的笑話,可笑到不堪一擊。現代的社會不管什麼事情的節奏都很快,戀愛亦然,兩個人很快地在一起,又很快地分開,像吸食老鱉背上那根最最精華的骨髓一樣,只享受戀愛中熱情似火的那一部分,這種戀愛模式早已被相當多的年輕人所接受。
女孩悲痛欲絕,她幾乎無法相信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也不敢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想到她和她孩子日後悲慘的命運,這個從小就沒有母愛的女孩更是萬念俱灰,一番計較考量後,她選擇了自裁而死,一了百了。
可想而知,當她的父親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的心情是怎麼樣的。
日記的第一頁,一行瘋狂的「為什麼?????!!!!」盤踞在稿紙正中,力透紙背,將後頭四五面都撕裂開來。這般不加修飾的憤怒是無法偽裝出來的,即便是只有這本遺物,應歡也依舊可以確認白展飛當日的絕望感和無力感——他對女兒的死沒有任何辦法,甚至就連討個公道都不可能。
她嘆了口氣,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瞥了一眼的無腦屍體別人看到這番景象只會覺得恐怖,但卻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父親是在怎樣的逼迫和輾轉之下才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穿着壽衣,右手裏握着中國人最常用的吃飯器具,筷子,左手裏則拿着能夠支撐着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復仇。靜態的畫面卻顯示出動態的悲憫,兇手的犯案手法無疑相當熟稔,應歡甚至能從中感受到一種獨屬於精神病人的吧悲憫吃掉腦子,就吃掉了思考的源頭;而吃掉了思考的源頭,自然也就吃掉了煩惱。
接着看下去,一些詭異的字眼開始出現在文中。尋仇的父親似乎開始一點點冷靜下來,逐漸密謀出一個詳盡的計劃來,但同時,也有些奇特的描述讓應歡很是在意。
「他根本就不是人……雖然看上去滿面堆笑,但他不是人,而是什麼成了精的妖怪!爪子……對,爪子,晚上的時候我時不時就能看見他的尖爪伸出來,說話的聲音也會變得很瘮人。從月光下看他,他的戒指在發着微微的黃色光芒……」
「雖然這個建議本身很好,但我不得不再三考慮……說實話,我這種粗人也根本分辨不出他到底有沒有在暗中下套……只要能為女兒報仇,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是心甘情願的。如果能夠用我自己的命來換取那個人渣的慘死,那絕對是穩賺不賠的買賣,說什麼都得做!」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無所謂了,什麼都無所謂了,菲菲,在那邊好好地看着吧,爸爸會將他掰開了、揉碎了給你送過來……」
「為什麼?我明明已經殺了他,他卻讓我必須將屍體和當日犯案時的衣物都留在房間裏,還非得讓我對屍體做好防腐措施!他難道不知道這玩意兒留的越久,就越容易往警察嗅到味道嗎?有什麼理由非要等到過年的前一天才去埋呢?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我卻隱隱地有些不好的預感……可能在他整盤的謀劃中,我所扮演的角色只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而已。」
「終於清理完了帶着血跡的衣服……等等,有人敲門……」
記錄在這裏完全結束了,下一頁上,血跡將頁與頁之間完全黏合,幾乎無法翻開。應歡也不強求,只是粗粗翻略過去,最終定格在這本書的最後一頁上,一行與前面那種粗糙字體截然不同的娟秀文字躍然紙上——「凡是你幫助過的人,都將落入這種不幸的深淵,檢點一下你自己的罪行吧,高傲而又自以為是的上帝呦!」
看到這行字,應歡的腦袋就像柯南劇場版里一樣閃過一道紫紅色的電光,各種各樣的分析紛至沓來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這個兇手留下了這行字,他謀劃了一個陰謀,而白展飛那如同飛蛾撲火一樣的復仇也完全都在他的計算之內。他像上帝一般輕鬆寫意地安排好了別人的命運,卻只是為了向某個人傳遞一句話,一條信息。兇手為了這句話大費周章,必然是一早就斷定了那個人可以有某種方式看到這句話。按照既定順序,像這種命案的重要物件都是不公開的,那它必然會落到公安機關的手中。就算葉鷹將它以超自然案件的方式分到了超自然調查部,其終究是不可能向民眾公開的……換言之,他想要通知的是警方的人?
可是……罪行?上帝?
警察局這種講究團體力量的單位,怎麼可能會有這般不配套的辭藻出現呢?
應歡越想越不對勁,索性再次摘下眼鏡,催動念力,用白展飛死前的視野一探究竟。
她大張着紅色的眼睛,在房間裏左看右看,終於瞥到一個虛幻的人影。
那個人穿着醫生的白大褂,戴着一頂形貌無比詭異的烏鴉面具,將上半張連齊齊擋住。他的脖頸呈慘白色,那是一種幾乎看不出膚色的白色,極度接近白化病人,讓人看着都不禁要在大夏天打個寒顫。他的指甲很長,很硬,並且從尖端呈現出和金屬極其相近的成色,閃爍着點點鋒利的寒光。即便是在幻視中,應歡也可以確認這雙爪子具備的切割能力——它足以將一個健康的成年人連着骨頭一起剁成五段。
怪物手上的戒指發現了她,閃出一陣有規律的黃色光芒,將她硬生生地從這個「視野」中彈出去了。
「嗚啊!」應歡捂着眼睛慘叫了一聲,連連後退,她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雙手一併,只覺得汩汩暖流順着指縫往下滴,視野之中一片通紅。血液從破碎的瞳孔中無比圓潤地滾落下來,「啪嗒」一聲脆響,在這片小小的房間裏碎開。
白展飛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歡歡?歡歡!你堅持住!」葉鷹見情況不對,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有別的問題了,一把將應歡摟過來,扛在肩頭,以火車出軌般的力道從二樓上縱身躍下,在水泥地上硬生生踩出來兩個腳印。在「城市」這種人流量較密集,且有交通規則限制的地方,葉鷹的奔跑速度足以追上大多數汽車,這也就使得二人直接省去了等車、攔車、上車、付錢等等一系列過程。他直接將應歡像一袋大米一樣背在身上,一路狂奔而去——好在今天街上也沒什麼人,就算是有,一時半會兒也分辨不出飛過去的到底是個啥,反正正常人首先想到的肯定都不是人……至於監控,他們超能力者辦案的時候被監控拍到的情況時有發生,局內自有相關部門去酌情協商修改,也不牢他操心。
在確認了應歡的狀態不對之後,葉鷹沒有浪費時間地說什麼「你怎麼了」之類的廢話,這個久經沙場的男人清楚地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將應歡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別的都可以放在後面慢慢考慮。
……
可憐的女孩,大年夜遭受到如此飛來橫禍,卻偏偏沒有昏過去,還得醒着活受罪。混亂的思緒排列成文字,再散開,再排列成文字。應歡總覺得自己想起了什麼,但就像握在手中的肥皂一樣,線索也十分狡猾,稍不留意,它就從思維的縫隙之中溜走了。
她有些不耐煩地伸出手,卻觸摸到了一層軟軟的、非常舒適的布料——那是尹族送給她的大風衣。因為擋風效果非常好,所以她斟酌再三,還是穿着它出門了。
等等,尹族……他好像說過……
「……你可以去看看《神異經》,裏面有關於他的記載……是一個長着利爪的妖怪,身手敏捷,動作靈活,擁有超乎尋常的身體素質,並且喜愛吃人的大腦。」
「貘?,貘?……」應歡小聲地嘟囔着,奈何疾行而過的風聲實在是太大了,葉鷹根本什麼都沒有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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