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襄宮,正殿!
「來人啊!請趙先生前來議事。」帶着一身濃重氣味的頡利可汗大馬金刀的高坐主位,也不知向誰下了命令。
不大一會兒功夫,一個人腳步匆匆的踏步入殿。此人身穿絳紫長袍,頭戴諸葛巾手拿羽扇的一個文士,他姓趙名德言。
趙德言自幼飽讀詩書兵法,自許甚高,野望頗大。他隱居於野,希望能如姜太公、諸葛亮一樣得明主看上,留下一段佳話。但等了半輩子也無人問津,他一怒之下就北投了突厥。
頡利最大的野望是建立一個草原帝國,如中原的帝國一樣,都自己的文化能夠一代一代的流傳下去。
趙德言學識淵博,善於揣摩上位者之心,是以深得頡利器重,將之視為諸葛亮一般的人物,當做左膀右臂使用。
「先生,我突厥該當如何是好?」頡利頗為恭敬的問道。
趙德言輕搖着羽扇高深莫測道:「大汗不是已有定奪了麼?」不過話雖如此,但還是藉機向頡利可汗表現了自己的遠見。
「說句不客氣的話,大汗雖說依舊不可一世,實力仍在突利與鐵勒總和之上,然內部問題已經出來了,若大汗威望再次受損,到時就不只是一個突利、一個鐵勒了。楊廣遠征高句麗損兵折將,楊玄感的起事讓隋楊再無威懾天下之力,從而使龐大帝國二世而亡。今之突利,與楊玄感又何相似也?」
頡利可汗陷入沉思。
頡利不懼其他人,唯獨這突利是他心腹大患:作為上任突厥汗王的嫡長子,突利的實力僅次於他,在草原上很有威信。他們兩人矛盾重重。自從突利自立,兩人已經幹了幾次大仗,這其中各有勝負,雙方雖儘量克制,但,誰都知道雙方正為大決戰而積蓄力量。
現如今頡利先敗於鐵勒,威望聲勢大不如前,根基已有所動搖,在跟突利戰爭中,又沒有做到全面壓制,使他雄霸天下的威望一再受創,一些牆頭草已迫不及待的投奔了突利,而那些蠢蠢欲動的中立派左右搖擺,這些人若是加盟了突利的陣營,那頡利的形勢就更加不妙了。
到時候,突利要是與唐朝、鐵勒結成守望相助的盟友關係,三方同進同退,那他頡利就凶多吉少了。
「在下認為突厥這等窘境的因由有四!」
趙德言滔滔不絕的說着:「第一、諸侯林立,心思各異,軍政不一,則貽誤戰機;第二、氣候異變,致使災禍頻繁。第三、法度,一個統一而建全的法度是執法之基,沒有法度,導致處置內部事務時往往不問對錯只問親疏。第四、地域廣袤,政令不通。」
不說敵人如何,趙德言這四點因素直指突厥內部之不足。
第一:諸侯林立,心思各異。
這個是事實,突厥的一個部落就是一個單獨存在的國家,只有在出征時才會聽從大可汗之號令,但大可汗實力弱小時,各部消極怠工,錯失許多稍縱即逝的戰機。
第二、氣候異變,致使災禍頻繁。
同樣是事實,近年災禍連連,使一些撐不過去的部落為了生存鋌而走險,向周邊的部落下手,弄得突厥內部防鄰甚於防敵,這種相互算計的友軍,在戰場又能發揮幾成戰力?
第三、法度!
沒有健全的律法,從何談起公平執法?人都是自私的,在沒有法度的情況下,裁決者肯定會偏向自己的親人朋友,長而以往,弄得人人不滿,怨言四起。
第四、地域廣袤,政令不通!
突厥世代遊牧居無定所,除了幾個固定的水草豐茂的草原,長期漂泊,乃至於突厥這個大可汗都不知道一些部落的具體地點,這些部落是生是死同樣不知,可一旦莫名的消失掉,其他部落又會指責,說他這個大可汗當得不好,整個整個部落消失了都不知道,你當的什麼大可汗;也因地域廣袤,政令不通,在突發的戰爭時,無法及時調動一支強大的軍隊。
趙德言四點,事實俱在,直指突厥核心!
歷史上有一些人,憑藉着一張嘴能幹出許許多多轟轟烈烈的事情。
趙德言此刻也就是靠着一張嘴,將死的說成活的,歷數突厥內部不穩之處,而且說的極有道理,事實俱在。
更重要的是他撓到了頡利可汗的癢處,頡利最大的野望是建立一個草原帝國,如中原的帝國一樣,能夠一代一代的流傳下去。而不是依靠利益維持的部落聯盟。
定襄是草原上最大的城池,一直是突厥發展的重心。這些年,頡利甚至有佔據定襄為國都,建立突厥汗國的想法。只是受到了抵制,不得不放棄。不過在隋朝義成公主的提議下,頡利將從隋朝救來的楊廣的孫子楊政道立為皇帝,定都定襄,發展定襄,將許多突厥百姓與劫掠來的漢人安排到定襄城裏生活。而他將牙帳建立在定襄附近,以控制定襄。
儘管那建國夢胎死腹中,但頡利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現經趙德言一提醒,頡利可汗驀然發現,只要解決了這四個問題,那麼,他的大國夢不再是一種夢想。
頡利可汗思緒大動,仰天大笑道:「先生說的極是,只要解決這四大問題,這突厥汗國將不再是一個夢想。只是,先生,我應當怎麼做才能將突厥擰成鐵板一塊。」
「就看大可汗的決心有多大了。」趙德言沉吟道:「李唐與突厥是生死不共戴天之宿敵,一方倒下這段恩怨才會終結。李唐崛起乃是不可阻擋之事,一個天下一統、上下一心的中原王朝是非常恐懼的,漢之匈奴是一個強大的統一國度,可最終還是讓弱小的漢朝生生磨死,前車之鑑,後世之師,大可汗當引以為鑑!針對眼下困境,在下認為大可汗有兩條路可以選擇。」
頡利可汗急問:「哪兩個選擇?」
趙德言道:「第一、舉突厥全部兵力再戰李唐,勝了,大可汗之威望則如日中天,令之所至莫有不從,到時內部問題不問自解,大可汗想頒佈什麼樣的法度也無人不從,但若敗了,則內部矛盾集中暴發。屆時,突厥將再一次分裂成無數個突厥小國;第二、先安內,然後舉一支上下一心之師與李唐決一死戰。」
「兩個選擇中:前者太過冒險,不亞於一場驚天豪賭;分出勝負之前,好處多過於害處。大可汗嫡系精兵尚有五十餘萬,是突厥當之無愧的大勢力,其他各部懾於大可汗的威勢與大義,對可汗之令自然是莫敢不從,若有不從者,大可汗便是屠其一族,別人也無二話。如此一來,大可汗可藉助李唐之手削弱敵對部落的實力,而自身沒有折損,同時,又能破壞李唐的休生養息之既定國策,從而達到一箭雙鵰之結果。」
「後者則將征伐對象換成鐵勒!鐵勒乃是外部勢力,又是突厥世仇,今又以下犯下的行叛逆之事,大可汗揮師征伐各部自無異議,此對外之戰,若突利興兵攻伐,則是整個突厥民族之叛徒,終將大失人心,以突利之智,必不會蠢到於國戰時拖汗王后腿。屆時,大可汗只需允諾誰打下鐵勒,鐵勒的一切就屬於誰,鐵勒富足早為各部所妒,今有大汗之大義,各部還不盡力討伐?而這一次主戰之力,則由那些搖擺不定的中立部落擔任。」
「李唐窮困潦倒、入不敷出!沒有五年積澱,其國內經濟支撐不了一場大戰。若李唐出兵,大汗只要避其鋒芒,將之引入廣袤草原,然後毀其糧道,李唐終將不戰而潰,到時大汗只須出動少量騎兵,即可全殲來犯之敵。等李唐恢復過來,突厥已經是一個軍政合一的突厥汗國,面對李唐又何懼之有?」
頡利可汗只聽得紅光滿面、熱血沸騰,哈哈大笑道:「先生果非凡人。」
趙德言笑而不言。
頡利可汗恭恭敬敬說着:「多謝先生為我定下如此大計,我頡利不敢有片刻相忘。我在最落魄最困難的時候得到先生,就如三國時,劉備得到諸葛亮一樣,您就是我的諸葛亮。」
「大可汗過譽了!」趙德言回了一禮,然後沉聲道:「昔年突利主管東方契丹、靺鞨、奚、霫、室韋等族時,對之橫徵暴斂,各部因恨而反,大汗派突利前往征伐各部,突利又是慘敗歸而!雙方仇恨已深,大汗不妨大張旗鼓的派出使者東聯各部,陳說利害關係,能否結盟都無所謂,只要讓突利有這一回事即可。大汗轉戰鐵勒之時,有所顧慮的突利必然東征,各部力量弱小,但若連成一體也有大軍二十萬,突利便是全殲各部也損失慘重,若是不能勝之,契丹、靺鞨、奚、霫、室韋便是大汗肘制突利的盟友。」
「好一招驅狼吞虎、好一招借刀殺人。」頡利可汗精神一震,躊躇滿志的承諾道:「成功之日,便是先生登上突厥汗國宰相之日!」
「謝可汗厚愛,德言誓死從命!」
「好,好,好!就讓我們一起努力的建起一個偉大的帝國吧。」
「在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趙德言頗為激動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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