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 第18章 錯過

    楊慶遠說:「姐,那是老黃曆了,安東省和奉天省遼西熱河這些早都沒有了,現在是遼東省。」

    張景義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出來,失望的低下了頭。那個熱情的賀幹部,如果他在,一定會幫助自己的,她深信不疑。可是,他在哪裏呢?

    張景義想對弟弟和楊慶遠說去找市委,或者省委,她們家有安東省發的小牌牌的,可終究沒說出口。她不知道該不該說,該怎麼說。她記得劉華奇對她說過,他的工作是秘密的。

    她也不知道,那位熱情的賀子山同志,現在正在遠隔萬里的長江邊規劃三峽水利,此生再未到過東北。

    就這樣一路糾結着,遲疑着,失落着,三大兩小在站前坐上公交車到了楊慶遠的家裏。

    紅磚筒子樓,三層,楊慶遠家在一樓,屋子不算大,兩個臥室一個小廚房,衛生間是外面樓道里的公共的。

    楊慶遠的媳婦兒已經帶着孩子走了,鍋里還有熱的餑餑和地瓜,楊慶遠拿來遞給兩個孩子,說:「先在這住下吧,明天我聯繫老胡,我和他不是一個廠,明天早上他能在單位,到時候我打電話過去。」

    張景義接過餑餑,掰開,給兩個孩子一人一半。看着兩個孩子狼吞虎咽的大口吃着餑餑,張景義就想,這樣其實,好像也沒有多壞,有個住的地方,兩個孩子能吃飽飯,真的就挺好了。

    楊慶遠還有糖塊,硬硬的透明的水果糖,包着軟紙,裝在一個鐵盒子裏,拿了幾塊出來塞給劉金榮,小姑娘想拒絕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看着糖塊被塞進兜里,只能吸着口水看向媽媽。

    張景義其實並不知道如何客氣,她的言行多半是模仿自己先生,一旦露出空白,她並未在先生身上看到過的事情她就也是一片空白,進入懵懂狀態,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其實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劉華奇之對於張景義,更像是一個寵溺的,把她保護得很好的父輩。

    見媽媽沒有什麼反應,劉金榮放下了心,這是可以拿來吃的。摸了摸兜露出開心的笑臉,張景義看到女兒笑了,也跟着笑了一下。

    另一邊,張景禮在和楊慶遠說話。聲音壓的有點兒低。

    張景禮說:「慶遠,你也看得出,姐就是一個什麼也沒經歷過的雛兒,這些年雖然事情也不少,但是姐夫是大人物,不管什麼事也落不到姐頭上。

    現在姐夫走了,世道又變化,我也沒有養她們的能力,這才托你想辦法,千萬穩當了,別把姐推到火坑裏,到時候就算我找你拼命也是晚了。」

    楊慶遠說:「好歹那也是我姐,她不記得我我能不記得她嗎?放心吧,我托人仔細打聽過,老胡是二鐵廠的高級工,一個月有四十多塊工資,媳婦兒前些年癆病死了,沒兒沒女一個人單過。

    單位上同志都說他挺豪爽的,是個漢子,我想也應該不會太差。話說回來,不是還有我嘛,我也不能看着姐吃虧。先見個面商量一下,看看姐自己的反應,行吧?」

    張景禮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了點頭,說:「我明天就得回去,假用完了,那我姐就拜託你了,如果不行就麻煩你幫着把人送回去,錢我出。」

    楊慶遠拍了張景禮一下說:「你一個月才掙幾塊錢,我好歹是工人,雖然沒有胡大頭掙的四十多塊那麼多,也有二十七八塊的。錢你不用操心。」


    張景禮有點羨慕,巴嗒了幾下嘴,訕笑了一下:「當工人真闊,你真是好運道。」

    楊慶遠說:「現在都一樣,都是為國家做貢獻,工作不分貴賤。」

    張景禮笑了一下,扭頭去看姐姐和孩子,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家裏幾代人辛辛苦苦積攢的家業就被大風吹了去,也不明白為什麼有錢就成了罪過。

    「對了,我姐是軍屬,家裏老大在部隊上,這個,有沒有政策?」張景禮轉過頭問楊慶遠。

    楊慶遠從兜里掏出一包褶褶巴巴的煙盒,小心的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說:「我找人問問,政策上的事兒誰知道呢。你抽煙不?」

    張景禮看了看楊慶遠手裏的大生產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給女兒扎頭髮的姐姐,嘆了口氣。

    張景禮和楊慶遠永遠都不會知道,如果他們其中有一個去找政府問問,可能,張景義娘仨的命運就會從此改變了。

    兩個人,一個是經歷過前幾年的變顧,對政府有着深深的恐懼,一個,就是從農村撞大運出來人的基層工人,又能知道些什麼?而張景義和孩子的命運,就掌握在了這樣的兩個人手裏。

    「媽媽,剛才咱們來的地方是叫火車站不?叫什麼火車站?」劉金榮靠在媽媽身上,一邊等着紮好頭髮一邊問。

    張景義說:「本溪火車站。」

    劉金榮說:「我看到紅旗了,那麼多,還有那麼多的字,我認識三個字,毛,無,萬,萬字有兩個,媽媽,萬字有兩個。字沒有爸爸寫的好看。」

    劉照豐說:「來金榮,別纏着媽,我教你寫字。」

    劉金榮數着手指頭:「我認得火字,後面是車字,火車站,車字寫錯了的,哥,那個車字是寫錯了對吧?本溪火車站,有五個字。媽媽,剛才那個車站是六個字呢,剩一下一個是什麼?」

    劉照豐把嘰嘰喳喳的劉金榮扯到一邊,讓她坐到小板凳上,順手把手裏的糖塊塞到她口袋裏,說:「媽媽說那是本溪的火車站,不是本溪火車站。那個叫孟家堡火車站,所以是六個字。」

    他是知道媽媽不識字的,怕妹妹一直問媽媽在外人面前尷尬。

    劉金榮眨了眨大眼睛:「本溪火車站為什麼叫孟家堡火車站?本溪也叫孟家堡嗎?」

    劉照豐抓抓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楊慶遠在一邊笑着說:「本溪有好幾個火車站,這一個叫孟家堡,下一個叫本溪湖,前面一個叫福金,再前叫孫家堡,不是一個火車站。」

    劉金榮想了想,點點了頭:「舅舅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那青堆為什麼只有一個火車站?」

    楊慶遠說:「本溪大呀,青堆子小。一個本溪有好些個青堆子那麼大。」

    劉金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咽了咽口水問:「本溪,本溪有人鷂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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