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食 143章 情意律法

    離開工會時,任胭並沒有見到辜廷聞。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禾全請她上車:「七爺知道小姐不善交際,餘下的事兒由七爺處置。小姐先行回家裏,工會切磋若是別人問起,權當不知道。」

    罌粟籽是敏感東西,辜府下人都明白事兒,不該有這樣冒失的,任胭納悶:「還有別的講究?」

    「老爺和太太下半晌已經回府。」

    任胭沒了話。

    她確實不懂得怎麼應對辜家的長輩,尤其辜家老夫人曾以相謝的方式請她入府做客,事實上那不過是委婉地軟禁,旨在於逼迫辜廷聞就範。

    父母對子女的小心思似乎總能瞭若指掌,在他們一清二白的時候就迫切地表達出反對,如今……她實在忐忑。

    好在辜廷聞的汽車在半道趕了上來,他坐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原以為要盤桓一陣兒。」

    人是行色匆匆,眉宇間的不耐和嚴肅還未及散去,如今在她身邊,不過是不肯舍她獨自面對自個兒的父母,怕生出什麼意外叫彼此傷心。

    任胭笑笑:「杜立仁那樣一出,大伙兒都擔心惹禍上身。」

    別人的事兒都沒要緊,辜廷聞看着她,摸摸她的頭:「我們任姑娘也是大師傅了!」

    今日一過,往後即便無他,她也能在廚師行當里牢牢地站穩腳跟。

    他送她至此,也算功德圓滿。

    可她對揚名立萬的事情並不十分熱衷,甚至都抵不過一道不成器的青魚禿肺來的重要,畢竟在離開公會前,她還躲開記者和鏡頭,興致昂揚地跟大師傅請教。

    任胭抿唇笑笑,不大好意思:「說起來有些勝之不武,我贏人家是取了巧,他自個兒要往死路上走,徒弟只不過推了一把,恰好給我騰了道兒。」

    「胭胭——」

    「嗯?」

    「作為任師傅,你大可不必如此謙虛。」

    他捏着她的手,反反覆覆地瞧,小姑娘手皮細嫩,下半晌握刀時候在掌心磨出的紅痕至今未散,長年累月已經摞了薄薄的繭子。

    一門心思全然放在愛好上,不知道好是不好。

    「我聽說,你父親母親已經歸家?」她斟酌了很久,才開口。

    相對於她的不安,辜廷聞的反應可謂是冷漠,握着她的手已然發冷:「是,新年在即,需要回公署述職,年後會啟程前往甘肅。」

    她在擔心什麼,他一清二楚。

    家門前下車,他推開車門俯身伸出手臂叫她攀住:「跟着我,隨意些。」

    做廚師,她是大張大合的氣度,可要給人做兒媳婦了是頭回,實在不明白如何和辜家的父母相處,難免緊張。

    他見了,只剩下笑:「方才公會裏叱咤風雲的女豪傑,倒不見了。」

    這能是一回事兒嗎?

    進了二門,就有候着的丫頭和老媽媽來引路,說是太太更過了衣裳,邀了族中的親眷在說些家常話,請七爺和任姑娘堂里坐着。

    堂屋裏外坐了好些人,老的少的一霎把眼光全都投到進門的這兩位身上,主座里的老太太只是略略撂下了茶杯,輕聲:「回來了。」

    「媽。」

    辜老太太張口問的就是廚師公會與杜立仁,臨了輕描淡寫一句:「不是什么正經買賣,往後請人更要仔細些,杜師傅名聲大,品行卻不好,走也就走了。」

    「是。」

    老太太看着任胭:「這位是,任胭師傅?」

    「是。」

    任胭欠身:「辜夫人,您好。」

    老夫人只是笑:「任師傅好,你比我想像的年歲還要小些,聽說今晚上在廚師公會大放異彩,是個出類拔萃的女孩子,這很好。」

    與族中的女眷長久未聚,她頷首後接茬又談笑風生,偶爾會和辜廷聞與任胭交談北京城近些的時事,都是傳言趣聞,無足輕重。

    時間長了,老夫人覺出不妥當,囑咐辜廷聞:「都是女流說些體己的,你一爺們兒跟這兒坐着。上前頭見過你爸,你們父子多久都沒坐下來好生談過話了。」

    「知道了,母親。」

    他起身,順帶拉起了任胭,倆人的手一直是交握的,打從進門起到現在,也沒見有放下的意思。

    眾人神態各異,連老夫人的表情也顯得很微妙:「任師傅是女客,你總跟着不方便,回頭見過你爸再來。」

    辜廷聞抿着唇,目色漆黑。

    失了輕鬆閒適的說話氛圍,客人們交換過眼色,以各式樣的理由離開了這間堂屋,最後只剩得母子二人和惶惶的任胭。

    老夫人先笑:「大半年不見,問候你的父親很難嗎,也騰個空閒讓媽媽同任師傅講一講話,先頭並沒好好見過。你去,回頭再來。」

    門上有小廝躬身,說老爺請七爺。

    辜廷聞拍了拍任胭的手臂,先行離開。

    「任師傅,你坐。」


    丫頭新端了茶,匆匆而出,辜夫人淺聲慢語:「上回匆匆忙忙請任師傅來家裏,你住不得幾日就離開了,唐突得很。」

    任胭不知道怎樣搭茬。

    好在辜老夫人只是自說自話:「這回七兒請你來做客,我與他父親仍不在京中,竟又錯過了,你說巧不巧?」

    任胭笑笑:「辜老先生和夫人忙於公務。」

    「不算什麼樣公務,老頭子那麼大把年歲也該頤養天年,索性這回回來再不用離京的,終歸能和任師傅碰上了。」

    直到辜廷聞再次露面,她始終說的都是家長里短。

    老夫人從容起身:「天色很晚了,七兒好好送任師傅回家,你爸和我等你家來吃飯。」

    辜廷聞的眸色依舊很沉:「您和父親舟車勞頓,早些歇着才算是,今兒晚,我不敢回來打擾。」

    老夫人還是笑着:「嬸娘們帶着別家的千金嬌兒來的,要同你說說親事,不露面說不過理去。我跟你父親就在這兒等着,直到你回來為止。」

    汽車駛離辜家,辜廷聞始終未發一語。

    府學胡同的院兒,趙媽媽拉開了門,特意退了步子小聲問:「老爺太太家來了?」

    「是。」

    趙媽媽闔了門,轉向任胭那屋:「快去!」

    他進了屋,脫下西裝進廚房做飯。

    兵荒馬亂的一日,鬧得誰也不曾安生。

    任胭換過衣裳,依舊坐在他對面的條凳上看着他:「廷聞,你好不好?」

    他看着她,神色莫名就軟和下來:「在擔心我?」

    「是,想着你該是又與父親吵架了。」

    辜廷聞沒什麼表情:「父親與我觀念不和,這樣的事情很常見。」

    她不知道應什麼,四爺說打從五爺沒了,辜廷聞腦瓜子後頭就生了反骨,約莫是孿生的兄弟生死相連,如今他背着兩條人命活得更艱辛。

    「我會陪着你。」她說。

    他笑:「我以為你會難過。」

    任胭聳聳肩:「保定時候,我的境遇比這還要難堪。父親一共七房太太,最小的那個進門時候還不及我大,一窩子女人除了吵吵沒別的事兒!」

    他的父親也不遑多讓。

    新姨太太過了年就十六了,給父親添了個男丁,他這位剛滿月的小弟弟打甘肅被捧回到北京城,一路風塵僕僕,卻如視珍寶。

    老來得子是件大喜事,父親抱着小兒子在書房裏走動,難得露出點笑模樣,說話的聲口都放得柔柔的;自然他聽多言少,倒是難得沒有什麼樣的爭執。

    他掛念她,生怕她被母親為難,匆匆趕回去,卻叫折了面子。

    少有的不堪,並不想讓她知道,因此才閉口不言。

    但是父親母親並沒有打算輕易放過他,在給他留了足夠的送人時間後,便派人登門來請。說請也不正經進門,站到門前高聲嚷嚷:

    「任胭師傅可在,勞駕您回了七爺,老爺太太請家吃飯去的。」

    老大的嗓門,能震動整條胡同,就這麼着還生怕誰聽不明白,又嚷嚷了兩回。

    姑娘家的名聲如何輕易耽誤?

    他被迫離開。

    至此三日,任胭並沒有再見到他。

    鴻雉堂歇業當日,辜夫人派人接了她進府說話,同上回一樣,都是無關痛癢的事情。

    任胭不得不強打精神聽着,最後辜夫人讓丫頭送來章契約:「民國九年十月二十二,你哥子任越在保定鼎昌賭坊將你以二百大洋抵給了戶人家做姨太太,這是文書。」

    任胭的心一霎縮成團。

    文書最後綴着龍飛鳳舞的簽名,成世安。

    那些她捺在心底的事兒,像被敲得七零八落的水晶玻璃茬兒,如今撿回了最後一片,終於拼成個完整的鏡面,裏頭印着瞧不明白的人心。

    成世安會救任越,再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辜老夫人將文書收回去,同她講道理:「論理現今是民國,你們年輕小輩兒講民主,長輩不該管你們的閒事兒,可契約終歸是契約,辜家樹大招風更不應徇私枉法。」

    任胭抿緊了唇。

    老夫人起身:「我知道你同七兒情深意重,可律法面前,情意又值幾兩。何去何從,任姑娘比我這個年邁的老太太更要明白。」

    「老夫人,我想見見廷聞。」

    任胭攥緊了文書,堅持。

    辜老夫人笑:「任姑娘現下要見的當是成家的小子,等把自個兒事兒料理明白了,再來同七兒言語吧。他打小一根筋,認了死理誰面上好瞧呢!」

    任胭記起那晚他匆匆離開,一道核桃酪失了火候,軟塌塌的躺在鍋灶里,沒了活氣兒。

    她曾用勺子舀起一口,熬過了時間,本該香甜滋潤的膏漿,澀到發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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