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食 061章 芸豆糕

    任胭還沒傻到認為辜家人當真是要謝她,要謝早謝了,至於隔着一個來月?

    再說了,辜家又不是佔山為王的響馬,還個人情要這麼樣別出心裁,鬧不明白的以為是綁架勒索。

    哪兒也去不了,人也不跟她言語,只是好吃好喝的端來,除了沒自由,人過得倒是很不錯。

    她着急,來迴轉磨磨,這麼對付了一天。

    帶她進院的小丫鬟第二天來,還領了仨中年人同她一一介紹,高胖的那位是魯菜岳師傅,白瘦的是江浙來的薛師傅,剩下那位圓臉彌勒似的是川菜鄧師傅。

    在家悶着時候她沒什麼見識,自打到了鴻雉堂,各地兒有名的大師傅,甭管紅案白案年長年輕的,認識了一摞。

    即便沒見過面,但時時聽人說起,算是神交已久。這仨位,都是大師傅中拔尖兒的。

    任胭恭恭敬敬行了禮,心裏還嘀咕,這是什麼意思呢,別是辜家人感謝的方式當真如此與眾不同吧?

    小丫鬟給她解惑:「家裏這些日忙着,老夫人還不及親自致謝,任姑娘且安心住下,閒暇時候和幾位師傅切磋廚藝也是樁美事,或是您有別的大師傅要見一見也可以告訴我。」

    話里話外,要她在這小院安營紮寨?

    天底下大師傅多了去了,要說廚藝,傾盡她這一生,等到提不動刀擦不着火的年紀,她也只能挨着皮毛。

    瞧這光景,養老送終也不是沒可能,多大的仇,跟她一花樣年華的小姑娘置這樣的氣?

    任胭頭髮絲都要豎起來了:「當日給七爺搭把手也是巧了,我何德何能,要不勞駕您回一聲,等老夫人得了空,我自來拜望?」

    小丫鬟四兩撥千斤:「這還沒謝就請您走,回頭可就是咱們無禮了;再說了,上親戚家串門還要過個三五日的,您千萬別說這樣見外的話。」

    她說完,搖曳生姿地走了。

    任胭愁雲慘霧地把三位大師傅請進門,心想着反正也出不去,倒不如真跟人好好學一學手藝,結果這仨位畢恭畢敬,比她還客氣。

    言語什麼都說好好好,對對對,姑娘說的極是,不是怕她,是怵這個府宅的姓氏。

    沒過半日,任胭只好客客氣氣給人送走了。

    院子是清靜了,光剩她一個跟蹲大牢似的,這麼下去可不成,她得溜走。儘管九成九不會成功。

    頭回,她還沒到院門跟兒,就有個老嬤嬤問她要上哪兒?

    第二回,她就斜眼瞅瞅東面的院牆,兩個小丫頭就開始在牆根那兒亂遛。

    左右不成事了,她心想着回屋歇會,不仔細被帘子絆住給豁開老大一口子,刺啦扯下一綹布條。

    老嬤嬤火急火燎地趕到,眼都直了:「任姑娘,您可別想不開啊?」

    以為她要懸樑?

    她斜眼,老嬤嬤更覺得不對勁兒,着急忙慌地讓人把所有帶尖兒的都給清理出去了,連個針都沒給她剩下!

    任胭坐在煥然一新的房間裏,哭笑不得。

    連着兩天都沒上工了,杜立仁正踅摸着方收拾她呢,這下可正好,自己栽人手裏去了,飯碗要倒。

    沒人救她,倒是來個探望的也好,跟她說說外頭要不要緊的啊。

    第三天,她還執着於踅摸邊邊角角逃跑的地方;第四天,竟能在老嬤嬤的眼皮底下眯着眼睛歇覺了。

    逃走的念頭倒是沒撂下,就算是換個迂迴婉轉的方式,老虎還有打盹時候呢,等人開始放鬆對她的警惕了,再跑也不遲。

    又過了兩天,她覺得時機成熟了,開始暗地裏打算,結果還沒動作,卻來了個探監的。

    她正在貴妃椅子裏吃芸豆糕。

    小點心外頭一層芸豆泥通身雪白,中間夾着的紅豆茸拌了蜜糖,甜而不膩,用牡丹花模子壓出個漂亮的型,嘗在嘴裏綿軟細膩。

    小時候跟家裏也常吃,趁人不注意溜到後門跟前躲着,等着貨郎來一個大錢能換好幾天的零嘴。那裏的芸豆糕也有夾着山楂泥的,印成精巧的小月餅樣或是小果子樣。

    不同的滋味。

    她趴那兒細細地品,直到眼跟前出現男人的一雙皮鞋尖兒,擦得很亮堂,還有筆直的褲管。

    任胭抬臉笑:「七爺,您來看我了!」

    上他家都這麼些天了,終於露臉了,可真不容易。她翻身坐起來,背着臉抹抹嘴理理頭髮。

    等到了陽光下頭才發覺辜廷聞精神不濟,模樣雖很是齊整,但額前的碎發沒梳上去,眼睛有些紅,眼鏡片也壓不住的疲憊。

    任胭眨眨眼:「您怎麼啦,是又不叫出門了嗎?」

    認識他這倆月,光聽着七爺被軟禁的事。

    倒也恰當。

    辜廷聞只問:「委屈你了。」

    「不委屈,有吃有喝,人待我也很好。」她放輕了聲口,「就是不讓出門,憋得慌。」

    他的聲音有些啞:「今兒我送你走。」

    「這樣好?」

    她很雀躍,卻又覺察出不對勁來,辜老夫人把她禁在這兒這些天,不光是為了養着她逗悶子吧?

    「出了什麼事兒,七爺您好歹言語兩聲?」

    怎麼說,與她來說沒什麼要緊,不過是因為他放浪形骸了一會,把她裹進他和辜家的渦旋里,成了一念生死的籌碼。


    他開口,連自己都厭棄:「我做了些事,連累了你。」

    哦。

    大約又是報館,或是他又寫了什麼文章,對於辜家人來說大逆不道,可是這些與她有什麼相干,難道鴻雉堂的人都被關了?

    她不解。

    他的生活離她是實在太遠,也想要努力地趕一趕,可是無從下手,她很沮喪。

    在她沮喪的時候,辜廷聞開了口:「那天晚上,是我沒分寸。」

    嗯?

    任胭有種不詳的預感:「七爺,我們……我……」

    「聽我說完!」

    辜廷聞笑一笑,這樣強硬的話不過是堵死退路:「原該有了名分才可以那樣親昵,說來是我冒犯了你,事先並沒有問你一句願意或是不願意,我曾受過的教育,並沒有這樣教過我。」

    所以,對不起。

    他想說,可是說不出口,他看見她的眼睛開始發紅,手指攥得緊緊的,在忍耐。

    很多時候他不願承認,着實羨慕世安,一場愛情開始的瀟瀟灑灑,過程轟轟烈烈,結尾也同樣盪氣迴腸。

    他沒有這個本事,情還沒有萌芽,已經體會到箇中滋味,求不得,不可說。

    傷人三分,自傷七分。

    情之一字,於他太過艱難。

    任胭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話開了頭,就知道走向,悲或是喜多半在人的精神里,和言語沒多少關係。

    她攥緊了拳頭,又撒開:「你可以現在問我,願意還是不願意,人要懂得變通,這不是什麼要緊的事,過幾天補上也並不會失了體統。」

    他沉默着。

    因為知道答案。

    她是個赤忱的人,乾淨坦誠,愛或者恨都是直接的,像是白紙黑字,全都寫出來。

    得不到答案,那麼她來講:「辜廷聞我喜歡你,我覺得你和我在精神上非常契合,人一輩子想遇上一個這樣的人不容易,我想和你好,你呢?」

    飛蛾撲火,孤注一擲!

    橫在她和辜廷聞之間的並不只有大相徑庭的生活狀態,不只有辜家,也不只有世俗的眼光,還有她和他無法預料的苦和痛。

    可是這都比不上他,比不上能和他相依為命。她想開始這段感情,他不提,就由她來。

    男女平等,誰追求誰,都是愛情。

    辜廷聞沉默着。

    他素來寡言,尤其在情事上更是受虧,好在他在這方面看得淡泊,直到遇上任胭,才明白萬事不過只講求一個緣分罷了。

    可這緣分與他而言,是奢望。

    辜廷聞笑一笑:「我都明白的,任胭。」

    可也止步於此,多行,就是萬丈深淵。

    無法同她提,不能,也是不舍。

    任胭的嗓子堵得發疼,疼得眼睛都模糊:「甭想糊弄我,你對我,我都看得清楚。」

    「你性子很好,誰都喜歡。」辜廷聞緩了口氣,慢慢地說,「我也不例外。」

    話到這個份上,不必再提了。

    任胭站起身,頭髮暈:「話我只問一遍,我,任胭,你要還是不要?」

    他失神,怕答了,前功盡棄。

    她點頭:「我知道了,七爺,往後咱都好好的,您保重!」

    也想講一講狠話,讓他知道任胭這姑娘是個夜叉投的胎,發起火來,神仙也不敢惹的。

    可是細想想挺沒意思,上竄下跳,大呼小叫,耍猴戲給人看而已,姑娘家的臉面多金貴。

    她磕磕絆絆地往外頭走,手裏還攥着半塊沒吃完的芸豆糕,塞進嘴裏又苦又澀,嘗着嘗着都成了鹹的,順着喉嚨滑進肚裏。

    天黑透了,成世安才在僻靜的院裏尋着辜廷聞。

    這爺們臥在貴妃椅里,腦袋枕在胳膊肘上仰面朝天,另只手裏還握着涼透的芸豆糕,緊抿着唇。

    「我上天津去了,聽說你爸連人帶家眷都給抓了,還要審問判死刑,這是要抄報館的老底,跟你斷絕關係了?」

    「嗯。」累極了,辜廷聞闔了眼。

    反叛麼,要抄乾淨的。

    成世安寬慰:「甭蔫兒啊,天擦黑那會,家眷不是都給放了,好事兒,咱爸還是心疼你!」

    「世安——」

    「你說。」

    辜廷聞哂笑:「這個結果,知道是我拿什麼來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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