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是什麼場合!」
見她犟脾氣,肖同難掩急躁:「一旦說出去,要七爺和成先生如何收場,什麼事等回鴻雉堂再商量着來,別耍孩子脾氣!」
任胭搖頭:「眼下已然是錯的,就不能再錯下去,民以食為天,咱們做廚子,怎麼能夠扯謊!」
「任胭!」
肖同氣急了,去攔她。
小姑娘腿腳走得快,早不管不顧地衝到人前,嚷了句:「師父!」
四下里都安靜了。
戲台上《打金枝》唱得正歡,郭子儀罵兒子醉酒打公主:「誰似你竟這樣不分高低……」
兩下里逼出她這麼個所在,不倫不類。
杜立仁見了她就知道要壞事兒,好容易掙來的臉面,不能叫她隨意給拆了台子,可大庭廣眾又不能疾言厲色將人呵斥走……
他難得和顏悅色:「小胭,有事兒?」
說完了又跟眾人笑着致歉,這就是收的那位女徒弟任胭,姑娘聰明伶俐,自己歡喜不已,待她跟親生姑娘似的。
北京城裏有女記者、女售貨員和銀行職員,但館子卻沒個女廚師。
前兒鴻雉堂收了個女學徒是個大新聞,光聽着聲響,就沒見着人。
如今見着了,雖不像西洋鏡似的看,但難免心裏犯嘀咕,姑娘年紀還小,這沒長開的花骨朵能成事嗎?
聽了杜立仁問,都往這兒瞧,小女孩子倒不怯場。
鎂光燈刺眼睛,任胭整個人都被晃得發白。
她問:「師父,柴把翅是您做的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
杜立仁腦袋發蒙,臉色越發難看:「這丫頭喝酒上頭,怎麼淨問糊塗話?」
任胭不跟他糾纏:「進了成府不到兩個鐘頭您就昏了,在醫院躺倒這工夫才來,菜是師伯叔替您做的,講句實話,您還怕這個?」
「別聽,別聽她的,這丫頭氣我嚴格要求居心不良。」杜立仁張皇失措,不住地跟人解釋,「我沒昏,就是身體不舒服,菜是我做的!」
他一面說,一面惡狠狠地盯着任胭。
記者把鏡頭都要杵到任胭臉上了:「是你師父說的那樣嗎,壞他的名聲,你有什麼好處?」
「聽說你在鴻雉堂工作得並不好,是不是有去別的館子謀生的打算?」
「北京城裏至今沒有一位女士從事烹飪工作,任胭你覺得,是不是因為女士無法忍受苦累,轉而勾心鬥角,不安心於工作?」
「女人是不是就不該做廚師?」
這些問題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不該是詢問杜立仁真相嗎,如何就討論起女人不能夠做廚師?
鎂粉在夜色里騰起,落下,周而復始,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記者們將她死死地圍在當中,提出的疑問越來越苛刻,疾言厲色,恥笑詰責,尖刀一樣一下一下扎進她的心裏。
而本該被追問的人卻平安無事,置身事外冷漠地看着熱鬧,看着她捉襟見肘,看着她深陷泥沼。
「活該!」
杜立仁給她下了定論。
無聲嘲諷,輕蔑眼神。
她高傲地站着,受萬人追捧,瞧她像螻蟻一樣被世間唾棄。
一個真相。
自尋死路。
這就是肖同以及她的師伯叔們明哲保身,為了避免的結果。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99s 3.914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