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廷聞的胃口還是不見起色,敷衍了幾箸就撂開手,成世安卻大快朵頤,相形之下他倒成了那個要解愁的。
任胭再端菜來,袖口被他碰了碰:「歇會。」
辜廷聞的目光從那截白袖子上划過。
任胭也沒推拒,抱着碗上側座的小圓桌,一面吃,一面還要小聲地回答成世安的問題。
那盅碧綠晶瑩湯羹是護國菜。
要先把抽掉莖絲的紅薯葉放進鹼開水裏焯過,再和牛皮菜一塊剁碎了,添上湯和火腿冬菇泡製。走湯的時候添一小勺雞油,把清醇和鮮香的味兒糅出來。
手邊的碟子裏是煮乾絲。
巴掌大的白干要片成十八張薄片再切成霏霏的絲,反覆燙洗去掉豆腥,加火腿冬筍白蘑王魚絲下湯煨乾,碟子裏配薑絲開洋,澆滷汁和香油。
成世安聽得出神,索性不動筷子了。
這時候的任胭,有她難得的樣子。
不似在鴻雉堂時委曲求全的圓滑世故,也不似在天橋下為生計奔波時的愁雲慘霧,她的眼睛是亮的,聲音也是柔的,臉上的笑都那樣鮮活。
他看一眼,心頭的軟肉就被痒痒撓耙那麼一下,又酥又軟。
後來,那些菜也進不到耳朵里,眼前晃得都是她那張素淡的唇,彎着,像潤潤的小月亮。
小月亮在向他招呼:「成先生?」
成世安狼狽回神:「嗯。」
「七爺剛出去了,叫您早些回府。」
「好,我送你。」話從嗓眼裏溜出來,光明正大。
他為自己唐突的心意難堪,上了車沒了言語。
而任胭在觀察膝頭上的一盒小蛋糕,這是臨出門前,辜廷聞命人送她的。
半球的糕點拿油紙托子裹着,面上一層薄薄的酥皮,咬一小口,有微鹹的牛奶味,可還有種她不知道的滋味。
化在嘴裏的是杏仁和栗子碎,像細膩的桃酥,香甜的讓舌頭不由自主地打轉。
是融了這兩種果子的糖泥裝進模子,擱在窯爐里烤出來的?
多久時間?
多少爐溫?
她一直想,小蛋糕就頂着一道豁口,一直盯着她。
「任胭?」
她抬頭。
車停在大雜院的胡同口,成世安打着車簾,看蹲在石墩子邊的人:「你師兄?」
「啊,吳司海。」任胭順勢望一眼,腦仁都疼,「估摸代師父來的。」
「你去吧。」
「噯,謝謝您,回見。」
任胭抱着蛋糕下車,鞠了個躬,黑汽車擦着胡同口一溜煙走了。
「你真跟了成先生?」吳司海起身,扁豆眉繃緊緊的,灰布的褲褂子立在那兒,像一根倔強的秧。
任胭笑着搖頭:「沒有,師父有話交待?」
吳司海近一步:「那他為什麼用汽車送你回來?」
任胭不笑了,抬頭瞅他:「順路,要是沒話,我就先回了。」
吳司海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子:「那是高天上的雲,你沒根基,上得去,也立不住。」
任胭奮力甩開他,胳膊肘磕到牆上,疼得她倒抽了口氣。
吳司海步步緊逼:「咱們什麼人,你心裏沒譜嗎?」
任胭咬了牙,要笑不笑的:「什麼人?」
「下三爛,台子上的戲兒,窯子裏的姐兒,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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