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練筋骨皮,再練精氣神,而後真元三煉登先天。
這便是九宗三十六派大多數嫡傳弟子所走的修煉之路。
如千絕門與霜雪門這樣的墊底門派,哪怕極力培養,最終能達到真元三煉中大連階段的弟子也是寥寥無幾,能僥倖跨入極煉階段的弟子也許數年甚至數十年都未必能有一個。至於千絕門中那兩位在十五歲之前達到真元三煉圓滿的金童玉女,幾乎是印天懷以舉派之力才培養出來的,為的就是爭一爭進入截天塔的天大機緣。
霜雪門與雲蒼派以及烈陽穀也都有能爭一爭截天塔機緣的弟子,但那些弟子距離真元三煉圓滿還有一絲差距。
達到真元三煉圓滿之人,僅憑本身積蓄就有很大可能引動上等星力成就先天之種。這樣的人只要沒夭折,是有一絲機會觸碰到星縱境界之上的那道天關。
印天懷對金童玉女寄予的期望顯然不止於此,他更希望二人能搶到截天塔機緣,佔據那八十一人中的一個、甚至兩個名額。若能如此,下次正天大會之時,那些想要將千絕門取而代之的新門派就要重新考慮了。
當然,曾去過中洲遊歷的印天懷不會將全部希望壓在他們身上,肯定還會有其他手段。
真元三煉之上是七魄煉,再之上為三魂煉,以及只存在於傳聞中的神煉。
九宗三十六派中,中九門嫡傳弟子想要達到真元三煉圓滿也是極難,大概只有上九門與更強大的九宗傾力培養的弟子才有可能達到七魄煉,至於三魂煉已經數百年沒有出現過了。神煉那個層次一直屬於傳說,可以暫且不提。
不過,九宗與上九門培養弟子是徐徐漸進之法,即是從小煉、大煉到極煉,再到真元三煉圓滿之後才開始嘗試七魄煉,而非以《破鏡重圓》之法直接走到這一步。
破鏡重圓,何等艱難?
將此法命名為《破鏡重圓》之人,也是想以此提醒走此捷徑之人三思而行。
莫染塵當初之所以會將此法交給周然,也是看重周然已成就神念。行此法過程中遭遇的痛苦非常人能夠承受,但以神念保持靈台一絲清明,的確有很大可能堅持到最後。
不過,莫染塵卻不知道兩件事:第一,周然身體被定世珠強化到超乎想像的程度,行《破鏡重圓》之法將會遭受的痛苦根本無法想像。第二,周然乃是以泥丸宮第九層成就神念,匪夷所思的程度同樣超出常人理解。
無法想像的痛苦遇上匪夷所思的神念,不知道靈台的那一絲清明能否堅持到最後一刻。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靈台越是清明,意識越是清晰,所承受的痛苦就越強烈。
沒有人不怕痛,可總有一些事讓人不得不踩在刀尖上走下去。
不是嗎?
周然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只要面前還有路,就不要在乎那是平坦大道還是刀山火海,走過去就是了。而一旦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每一步都要全力以赴。
周然猛吸一口氣,於識海之中大喝一聲:「破鏡!」
剎那間,丹田氣海內的真元倒灌而出,沿着筋脈逆流而上。
真元所過之處,筋脈全被震斷。
超乎想像的劇痛,比身體被一寸寸碾碎的痛苦更加難以承受。
但這僅是開始!
筋脈碎,血肉碎,骨骼碎,最後是渾身皆碎,只有如此才能讓丹田氣海崩潰,使一直被封印在氣海之內的真元爆發而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讓真元與一身血肉筋骨合二為一,從而以《破鏡重圓》中的玄字訣洗鍊真元,重塑體魄。
只是周然的身體被定世珠強化得太過恐怖,必然會使這一過程變得格外漫長。
夜色悄然退去,黎明轉即而至。
周然體內的筋脈破碎了無數次,但又被潛藏在身體內的強大能量給修復了無數次。這幾乎等同於別人只需要承受幾次的痛苦,他已經承受無數次。
因為神念之力的存在,讓周然的意識很是清醒。在忍受強烈痛苦的同時,他第一次發現過度使用神念而迫使定世珠煉化的那部分能量,除了轉化為海量的真元存儲在丹田氣海內,更多的還殘留在血肉之間,迅速彌合傷口與修復筋脈就是這些能量。
「原來這些能量一直都沒有被利用過!」
身體內一波高過一波的痛苦如風暴過境時的海面不止不休,清醒的意識讓周然將每一絲痛苦都體會得格外清晰。他也知道這次若能以《破鏡重圓》之法完成七魄煉,必然能將這些能量徹底融入身體,真正意義上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說不定不需動用真元而僅憑身體力量就能與先天第一境硬碰硬,但他能走到那一步嗎?
筋脈斷裂的痛苦還能忍受,血肉破碎的痛苦也能忍受,骨骼碎裂的痛苦或許也可以堅持,但沒有骨肉筋脈支撐的身體如何承受丹田氣海暴烈後真元肆虐所帶來的痛苦呢?
周然現在都能想像,那些真元化成一柄柄微不可見的刀刃划過體內每一寸破碎血肉時有多恐怖。這種程度的痛苦連想一想都覺得頭皮發麻,一旦真正出現又會何等可怕,周然也不禁懷疑自己能否堅持下去。
從夜色退去到旭日東升,從正午烈陽到傍晚雲霞,從落日遠去到夜露初生。
整整一日過去,周然的筋脈竟還在破碎與修復之間來回重複。
筋脈破碎尚且如此漫長,接下來的血肉與骨骼花費的時間肯定會是數倍之多。
時間悠悠而過,周然所承受的痛苦已經不是任何言語能夠形容,他不得不將意識封禁在識海之內,以此來減輕身體上的痛苦對意識造成的衝擊。
痛苦最可怕之處不是痛苦本身,而是人在承受痛苦時的心性變化。
憤怒,瘋狂,猙獰,嗜血,狂躁,懦弱,哀求……心裏一切負面情緒全部爆發!
承受痛苦的時間越久,越容易被負面情緒所入侵,人的心性發生變化的可能性就越大。
這是來自身體最本能的反應,所有人都一樣。
包括周然。
夜風呼嘯而過,風中仿佛有厲鬼嘶吼。
周然此時身在千絕樓最頂層那棟全透明的琉璃屋內,抬頭就能看到璀璨星海。
這本屬於那位坐鎮千絕樓的星縱強者,而莫染塵之所以讓周然在此行《破鏡重圓》之法,為的就是萬一周然堅持不住,直接引動星辰之力踏入先天境。這樣做肯定會重傷根本,此生甚至無望再進一步,但總好過丟命。
自周然開始破鏡後,莫染塵就讓人把千絕樓八十層以上全部封住。
尤其是最頂層,只有他與大主祭二人在旁。
「大主祭,可以開始了吧!」
莫染塵已經在此等候了整整一天,被他拉來護法的大主祭也陪了他一天。他的確沒有親眼見過有人以《破鏡重圓》邁入七魄煉階段,但聽說過很多次。所以他知道行此法的過程中最危險的就是心性生變,從而給心魔可趁之機。
他拉着大主祭在此主要目的就是萬一發生此等意外,大主祭能口念《聖章》幫周然盪除魔念,使他的心性不會蒙塵。
等了整整一天也不見大主祭開口,莫染塵才不禁有些着急。
大主祭只說了一個字:「等。」
莫染塵看了看好似在琉璃屋中靜坐的周然,問道:「還要等多久?」
大主祭沒理他,繼續關注琉璃屋那邊。
莫染塵知道大主祭既然答應他為周然護法就不會失言,他只是等了太久心急而已。又盯着琉璃屋許久,他實在無聊得很,從錦囊里倒出一堆吃的打發時間。
吃着吃着就開始犯困,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青蔥少年,有好夢。
大主祭回頭正看見莫染塵咬着手指睡着了,仿佛天生不會笑之人無聲而笑。
他一揮手,一張薄被子悄然落在莫染塵身上。
大主祭再次將注意力放在琉璃屋內那個盤膝而坐之人身上,他不是對《破鏡重圓》之法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莫染塵,而創出此法之人正是他的小師叔。他曾多次親眼看見天賦出眾之人行此法而夭折,成功者卻是屈指可數。
必須底蘊積蓄足夠深厚之人才能以此法直接略過真元三煉而踏入七魄煉,但底蘊太過深厚反而不是好事,因為那意味着痛苦過程會很漫長。
據他那位小師叔說,《破鏡重圓》之法運行的極限是三天,超過三天人必死。
大主祭也不知道莫染塵從何人手裏得到這門心訣,如果他是在莫染塵將此法交給周然之前到來,肯定會想辦法阻止。實際上,他本也可以在周然運行此法之前言明利害關係。而他不僅沒有如此做,反而還答應莫染塵親自再次為周然護法,為的就是讓莫染塵不會因為此事而心境粘塵,從而影響他之後的道途。
執掌妄心鏡之人一旦心境出現問題,後果是很難預料的!
「但願你能成功!」
大主祭真心希望如此,而直到此時,他仍舊不覺得冀洲這樣的邊緣之地會出現底蘊深厚到能將《破鏡重圓》之法運行三日之人。
第二次日出,朝霞滿天。
第二次日落,霞光萬里。
琉璃屋依舊沒有動靜,大主祭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當夜色再次籠罩禹州城時,莫染塵終於忍不住問道:「大主祭,不會出問題吧?」
「等。」
大主祭又只說了一個字。
月色清冷,夜露冷。
林中寒風,城中風。
莫染塵安靜的盯着琉璃屋,直到他聽到身邊之人口誦奇異音階。
他知道那是《聖章》,所以他鬆了一口氣。
可他不知道的是,大主祭之所以選擇在此時口誦《聖章》並非因為感覺到琉璃屋內之人心性生變,而是為了安撫他。並且大主祭心裏已經打定主意,不管周然情況如何,在明日正午之前,他一定會帶莫染塵離開這裏。
莫染塵一直堅持到後半夜,等到大主祭口中奇異音階消失後才安心睡去。
而琉璃屋中之人,毫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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