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打洪申一巴掌,這一巴掌至少有一半是打在了陸謙的臉上。
洪申可不是許達,洪申是陸謙的心腹,就如同洪全和陸善長之間的關係一般。陸家上下除了陸善長之外,誰敢如此對待洪申?
二房這邊,就算陸謙和張夫人對洪申都是客客氣氣的,陸錚竟然打了洪申一巴掌,這一巴掌打下去,讓陸謙情何以堪?
而這一巴掌終究體現了陸錚的某種情緒,雖然他一直強調對陸謙沒有多少憎恨,然而在他潛意識裏面,對這個父親還是非常不滿的。
陸謙是個自私自利,完全不負責任的人,他妻妾很多,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其背後的原因是很殘酷血腥的,他竟然對此毫不關心。
而洪申從一開始他就沒安好心,昨天他更是和張夫人合謀要對陸錚動家法,陸錚從來就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他在揚州寄人籬下尚且不懼反擊,更何況陸家眼前已然束縛不了他了,他豈能讓洪申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他根本沒考慮這一巴掌下去會讓陸謙有如此大的情緒,不過,就算他知道這一點,這一巴掌他依舊會打下去。
陸錚終究不是以前的陸錚了,他兩世為人,便沒想自己這一輩子委屈求全的過,在他內心深處,別說是洪申了,就算是陸謙他也不怎麼放在眼裏呢!
……
馬車上,陸錚的心情很輕鬆,她的身邊影兒也滿臉笑容。
這小妮子一直很忐忑,畢竟她是第一次離開張家,另外她又擔心跟着陸錚到了江寧之後會被太太嫌棄,反正就是各種擔心,各種糾結,讓她幾乎每天都悶悶不樂。
然而今天那些所有的擔憂和忐忑都不復存在了,陸錚根本沒打算住陸家,他已經在應天置了宅子了呢,陸家這邊,陸錚的生母齊秋月也讓她感到非常的親切,還有她發現江寧和應天除了比揚州大很多之外,其他的幾乎沒有多少差別,她天生喜歡熱鬧,反而覺得這裏更有意思呢!
「嗯,再捏捏肩,對,對,哎呦,咱家影兒是愈來愈伺候人了呢!」陸錚坐姿很曖昧,影兒幫他捶腿揉肩,兩人處得非常的親密。
影兒雙頰緋紅,輕輕啐了一口,道:「公子現在可是愈發的渾了哦!」
看影兒的模樣,薄施粉黛,身段修長,面容如畫一般。她的袖子略略捋起來,十指如嫩蔥一般,粉拳如棉一般柔軟。
陸錚瞧着便忍不住戲弄,影兒雖然嘴上不滿,行為上卻是逆來順受,這無疑是對陸錚的極大的鼓勵。
從陸家出來,陸錚有美婢為樂,早就把昨天到今天的一些不快給拋到腦後去了,
車過秦淮河,秦淮河上畫舫林立,雖然是白日,卻也能聽到畫舫中傳來絲竹之聲,還有女子優美縹緲的歌聲,感覺極美。
江南最美秦淮河,套用地球上的話說,這裏便是江南最大的紅燈區,相比揚州瘦西湖,這裏不僅名頭更大,而且畫舫遊船也要多很多倍。
更重要的是應天是達官貴人,權閥豪門,貴族公卿匯聚之地,南朝廷便是在此地,秦淮河的繁華可想而知。
對陸錚來說,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盛景,興致也非常的高,他掀開車帘子,瞧着外面美輪美奐的畫舫遊船,還有街道上如織的人流,心中一陣恍惚。
這裏便是大康應天府麼?這等繁華真是堪比前世了,大康朝不愧是物產豐腴,正處盛世,陸錚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這個王朝的脈搏,而他自己便是其中的一員啊。
過了秦淮河的橋,穿過了應天的外圍,馬車再一次駛到了郊外。夏日炎炎,郊外的景致極佳,官道之上,人來人往,竟然也熱鬧得很。
有讀書人三五成群停車觀景,吟詩作賦的,有富家公子小姐帶着吃食出來品茶郊遊的,更多的則是普通的百姓商旅來往穿梭,熱熱鬧鬧,讓人開眼界。
童子和齊彪在後面乘車,那車是齊彪臨時置辦的,馬的腳力不行,陸錚便乾脆讓將車停下先歇息片刻。
他向童子招招手,道:「童兄,此去六合,你怎麼看?」
童子名字很怪,服飾也作童子打扮,其實其年齡已然不小了,他是自小得了侏儒之症,被閻老收養而後親自教導,當年有一批這等童子跟隨閻老辦了很多事情。可最後基本都死絕了,就剩他一人,閻老乾脆就改其名為「童子」,這便是「童子」名字的由來。
陸錚叫童子為童兄那都是他的唐突,因為童子的真實年紀至少過了四旬,只是他身量不高,看上去如十齡童一般,常常被人忽略。
童子道:「公子,以陸家的能力,他們應該可以很清楚的將你在揚州的事情調查明白,陸善長雖然不得志,但不是個平庸的人。
這一次您來六合,他肯定會高度關注,所以六合之行對公子來說意義重大,不容有失。」
「呃……」陸錚忍不住翻白眼,道:「童兄,你別這麼沉重,對我來說在六合主要是專攻讀書而已,讀書之餘,尋一二件安身立命之事兒,再次才幫聶師出一點主意,僅此而已!」
童子微微皺眉,道:「公子,只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呢!六合雖然相對偏遠,似乎遠離應天府的中樞,其實這裏地理位置非同尋常,其一這裏是南府軍的駐地,其二這裏是大江碼頭的主要匯聚之所,顧家為了經營六合下了血本,聶大人要在六合施展才華難啊!」
陸錚眉頭一擰,漸漸的陷入了沉默,過了好大一會兒,他道:「童兄,倘若我給你一筆銀子,讓你給我謀,你會拿着這一筆錢幹什麼呢?」
童子脫口道:「天下事關鍵是通有無,知己知彼才能有的放矢!」
「情報?」陸錚愣了愣,忽然笑起來,他眯眼看着童子,道:「童兄,看來閻師讓你留在我身邊果然有深意啊!」
陸錚向齊彪招招手道:「舅舅,先給童兄五千兩銀子!」
陸錚一直琢磨閻老頭的意思,因為閻老頭不會無緣無故的留個人給他,陸錚能跟閻老頭學的基本都學了,他所不擅長的事情在於兵事,童子果然是個專業人士,敢情他所擅長的領域在情報呢!
給了童子五千兩銀子,陸錚忽然有了心安,因為的確如他所料,童子的存在是補他之所短,這說明閻老頭對很多事情都有所安排。
陸錚腦子裏又忍不住想柳紈,那個美麗柔弱的女人,也是陸錚來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喜歡的女人。這個時候,她在哪裏呢?在幹些什麼呢?
「童兄,以後讓柳松跟着你吧!他讀書估摸着是難有所成了,你以後教導他!」陸錚道。
「上車,我們趕路!」陸錚重新坐到了馬車上,心情卻已經不再平靜,給了童子五千兩銀子,他自己的銀子花得所剩不多了。
正如童子所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樹欲靜而風不止,陸錚這一次六合之行哪裏那麼簡單?
然而,他內心終究還是興奮佔據主導,他喜歡這種自己掌握命運的感覺,他喜歡這種接受挑戰的感覺,前路晦澀艱難,他偏要去闖一闖。
更重要的不是他一個人,他身邊有良師,有益友,聶永置之死地而後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要為自己搏一個前程。陸錚何嘗不是如此?
聶永是因為得罪了戴相,走投無路,而陸錚則是被家族所棄,他和家族之間再難相容,倘若不想碌碌無為的過一生,除了自己放手一搏之外,再難有其他的出路,師徒二人命運相似,六合便是他們的第一個戰場呢!
路途比想像的要遠很多,陸錚一行到六合的時候差不多已經申時了,好在恰在夏季,天色離天黑還遠。
六合縣城不大,約莫也就和揚州新河縣差不多,顧至倫托本族兄弟給陸錚買的宅子就在縣衙後面不遠處。
宅子不大,三間兩進,卻勝在靠近大河,又處在相對高位,宅子內外收拾得非常的整齊,這樣大一幢宅子放在應天只怕要五千兩銀子才能買下,可是在六合陸錚只花一千五百兩,他倒是相當滿意。
聶永為了等陸錚過來,很有些迫不及待了,早暗地裏給陸錚準備了四個丫頭,兩個婆子,還有兩個干雜活重活的奴才,這些都是聶永精心挑選的,陸錚只需要自己付錢買下便妥當了。
於是一天功夫,陸錚便把家安好了,住在新置辦的宅子裏,陸錚想着數日之前他人還在揚州,現在他身處的環境已經完全不同了,面臨的局面也不同了。
當晚,縣衙晚宴,聶永盛情款待陸錚,陪同的還有聶永的師爺梁涑,多日不見梁涑,其看上去愈發憔悴了,僅此便可以看出聶永現在的處境。
賓主重逢,皆都十分歡喜,酒過三巡,梁涑道:「錚哥兒,當初您讓大人置之死地而後生,大人現在到了應天,面對的局面比當年揚州難數倍,不誇張的說,大人現在舉步維艱,寸步難行!說起來,也是因為老朽無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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