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紅徹底愣住了,花寒筠這話一出口,她臉都嚇白了。
大奶奶柳紈對錚哥兒上心,這樣的話豈是能隨便說的?倘若真有奴才嚼這樣的舌根子被花寒筠聽到了,那肯定是要割舌頭的。
可是現在這話是花寒筠自己說的,翠紅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二奶奶,錚哥兒年紀還小呢!看他的模樣……」
「他的年紀還小?這個殺千刀的,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你覺得他年紀還小麼?」花寒筠這話一說,翠紅啞口無言。
花寒筠提到陸錚,她心中就有遏制不住的怒火,在她的人生中,還沒有人讓她這般無可奈何。
她自詡聰明,自詡有心機,可她那點聰明和心機在陸錚面前簡直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完全不值一提。
花寒筠現在面對陸錚唯有深深的挫敗感,再也生不起任何其他的爭鬥念頭。這樣一個妖孽,翠紅竟然說他年紀還小?
就算這傢伙真年紀小,年紀小就這般厲害了,長大了那還了得?
「翠紅,你瞧瞧你二爺,我的話包括老爺的話,他哪裏聽得進一句?可是錚哥兒一句話讓他去幹什麼事兒,他立馬屁顛屁顛的去干,不見絲毫拖沓,你說這麼厲害的角色,還是年紀小麼?我看他就是人小鬼大,他對姐姐有意呢?口口聲聲就是大嫂子最疼他……」
翠紅的臉「唰」一下通紅,忍不住道:
「這麼說來,錚哥兒對您更有意了,不是吵着嚷着說您不是真疼他麼?」
「你要作死了麼?你這個死丫頭,找打!」花寒筠滿臉通紅,抬手就要打翠紅,臉上的陰翳之色卻減弱了許多。
翠紅一看花寒筠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是真怒,再瞧着花寒筠心情似乎變好了,當即她也不怕,又道:「二奶奶,您別忙着打我,您還是好好想想玫瑰糕的事兒,倘若真要去橘鄉村,我還得去安排婆子們準備食材呢!」
「玫瑰糕?」花寒筠一聽到這話,目瞪口呆,怔怔說不出話來。
這玫瑰糕她做還是不做?倘若做了,那不是二嫂子要疼小叔子麼?倘若不做陸錚那邊交不了差,回頭花寒筠惹下的一身騷陸錚撒手不管,她找誰哭去?
花寒筠何等人?聽翠紅這話就知道這死丫頭在取笑她,如果是平日誰敢這般取笑她?
可是今天似乎不同往常,花寒筠自己挑起了這個話題,主僕兩人關在房裏說的是極其私房的話兒,她心中浮現出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一時竟然有些痴了。
「玫瑰糕究竟還做不做哦,二奶奶?」
花寒筠「啊……」一聲驚呼,旋即臉更紅:「你這個死丫頭,你還說!」
「二奶奶冤枉啊,我就只問您玫瑰糕還做不做?您倒是說句話啊!」
花寒筠一把拉住翠紅的手使勁的一拽,翠紅身子靠過來,她另一隻手塞到了翠紅的脖子裏面撓痒痒:「我看你還敢說?給我閉嘴!」
花寒筠想竭力的展露出她二奶奶的威嚴,可是卻顯得力不從心。
翠紅依舊咯咯的笑,主僕兩人都穿着睡衣擠在了一起,齊齊倒在了花寒筠的大填漆床上。
「早點睡覺呢,二奶奶,明早還得早起,大奶奶叮囑過要早點過去做玫瑰糕……」
「哎呀呀,二奶奶,饒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錯了哦!明天奴婢一定幫您把玫瑰糕做好……」
「咳!咳!你還敢說,你這小蹄子真的要翻天了,再說我掐斷你的脖子!」
「二奶奶,你好狠了,那咱們別做玫瑰糕了好不好?反正那錚哥兒有大嫂子疼他,你這個二嫂子疼不疼他,人家也不稀罕呢……」
「哎呦啊,饒命啊,奶奶要掐死奴才了……」
……
清晨時分,新城河上起了薄霧,陸錚的馬車慢悠悠的在河堤上晃悠。
今天是書院的休沐日,陸錚想着自己好久沒有去綠竹林了,便讓老蒼頭趕車,一大清早便出來了。
因為並不是趕時間,陸錚便讓減緩車速,馬車悠閒的晃蕩,不久便到了丁字街,幾個月前的那一把火這裏曾經被燒成了一片灰燼,經過了這段時間的重建,丁字街新的街道已經初步有了往日的氣象。
福運酒樓的匾額已經掛上去了,小二正在收拾店面,懸掛對聯和燈籠,酒樓重新開業的日子將近,內內外外都忙碌了起來。
酒樓旁邊還有幾間店鋪大門緊閉,進度要慢很多,但是屋宇建造已經竣工,只要有商家願意接手,店面應該很快就能開業。
「火候應該差不多了!」陸錚心中暗暗盤算,陸錚一直用「拖」字訣,並不完全是因為他要將心神投入到讀書上,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要考驗一下顧至倫的耐性。
顧至倫可不是易於之輩,在商言商,此人是一個真正的重利商人。
對他這樣的人,就只能用利誘之,然而馭人之術卻非一個「利」字能包羅,利字當頭,還要恩威並施讓他識得厲害,讓其時時都有敬畏之心。
顧至倫起初根本就瞧不起陸錚,陸錚將《西遊記》的書稿分文不取的送給他,他心中也未曾有和陸錚深交親近之意,陸錚對此心知肚明。
所以,他給顧至倫下的是個套兒,他先讓顧至倫欣喜若狂,藉助顧至倫的力量將《西遊記》炒得南直隸所有的州府,人盡皆知。然後,陸錚借着這樣的勢頭,轉手將《西遊記》另外的書稿高價賣給他的競爭對手,讓顧至倫狠狠的疼一次。
人性就是這般複雜,陸錚對顧至倫處處示好,他覺得陸錚是走投無路,要有求於他,他內心忌憚得很。
等到陸錚利用了他,讓他吃了大虧,他才恍然清醒,後悔莫及。而陸錚和張敬之間的關係,他親眼所見,張家二爺對陸錚可謂是言聽計從。
再瞅瞅張家大老爺張承東對陸錚的態度,張承東親自給陸錚介紹書院,引薦夫子,陸錚哪裏遭到張家排擠?
顧至倫做夢都想自己有機會能和張家做生意,在揚州地面上,張家便是最大的一塊金字招牌。
任何生意只要和張家沾上了關係,想做不起來,想不掙錢都難。現在顧至倫在陸錚這看到了機會,他最迫切的希望就是三方合作的生意能夠做起來呢!
顧至倫心裏急,陸錚就偏不急,顧至倫越在煎熬等待中,他就越能看清自己所處的地位。
陸錚不說一句話,顧至倫自然就會懂得機會的難得,自然就會在心中生出敬畏之心!
這一次花寒筠的攪局在陸錚看來就是最好的機會,顧至倫倘若真不可靠,陸錚可以隨時棄掉他,現在看來,顧至倫還是聰明的,他懂得了其中的厲害。
這就是馭人的手段,單單許之以利不行,商人貪婪,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還要服之以威,讓他心中時時有敬畏之心,陸錚便可以輕鬆掌控局面。
不誇張的說,丁字街的店能不能開起來,該怎麼開起來,一切都在陸錚的掌控中,到了這一步,陸錚做這一筆生意的條件才終於變得成熟。
綠竹林,閻師剛剛吃過早飯,一個人在茅舍外面的交椅上發愣呢!
陸錚的馬車緩緩的駛入竹林,閻師的雙眼倏然閃出精芒。
陸錚從馬車上下來慢慢的走到閻老面前,規規矩矩的行禮道:「閻師,最近一段時日學生忙於學業,一直未能過來拜訪,今天是書院休沐之日,我恰好能過來向您請教一局。」
閻師眯眼盯着陸錚,一語不發,陸錚卻並不覺得尷尬,他輕輕抬手道:「孫叔,把東西都卸下來吧!」
車把式孫三卸下東西,卻是堅果一袋,蒿草餅一籃,薰香一捆,雞蛋一紮,女兒紅一壇,另外還有《西遊記》兩本。
幾個童子看到這一幕都有些傻眼,他們齊齊看向閻師,顯然,綠竹林可不是隨便收禮的地方,別看這裏只有一間茅房,可是往來之人沒有一人是尋常人。
要知道連新河縣聶縣令也是往這裏送禮的常客呢!
「都收下,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閻師平日喜好吃的,補身子的!」陸錚擺擺手,淡淡的道。
閻師一直在看他,自始至終,陸錚的神色都很平靜,都很鎮定從容。
終於他擺擺手,童子這才敢將這些東西收進茅舍。
然後,院子裏開始佈置棋桌,開始準備香茗,然後竟然有漂亮的丫頭搬出了古琴,一名童子取出香爐,點上薰香,綠竹林中,清香縹緲,意境立刻便不同尋常了。
兩人上一次的棋下了一半,陸錚卻記得清清楚楚,他將棋局的黑白子按照對局的次序一一擺上去,然後行禮道:
「閻師,您請!」
閻老一語不發,盯着棋盤,手中捻着一枚棋子種種的敲在了棋盤之上,一盤殘局的廝殺就此拉開了帷幕。
因為是殘局,所以一開局便非常的精彩,棋局處在緊要處,可以說是步步驚心。陸錚仗着年輕,計算快速,但是在極度複雜的局面下,誰又能算得清楚?
古往今來,最為複雜的莫過於圍棋,棋局導向了複雜的局面,對對弈的雙方來說便充滿了不確定性,而這樣的局面,對經驗弱的一方更為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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