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失望而憤怒。
失望的是,此次下界來見柳子衿的目的,沒有達成。
她原本下界,給柳子衿佈置夢境,是為了看看柳子衿在那種情況下,會做出什麼選擇。他是會將那個秘密告諸世人,還是像其他星辰界的人一樣,保持着虛偽與陰暗的沉默,讓本來光明無邊的星辰界,變得越來越陰暗越來越恐怖。
可是她什麼都沒有看到。
當她將思想自由還給柳子衿的那一刻,就被他看穿這是一個夢。
這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她是清音道君,星辰界道宗中立於山巔的存在,她創出的夢境,不可能被一個無論是神魂修為還是意念強度都這麼低的凡人識破。
人在夢境中,本就很難自主的把記憶提取到腦海,而且她還特意封印了柳子衿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只是把他的思想記憶與個人品質的產生物還給了他而已。
按理說,他是不可能識破這是個夢境的。
因為識破夢境的最重要條件就是,記起真實中的自己,記起真實中的事情。
所以她實在不能明白,柳子衿是如何瞬間就識破這是一個幻境的。
當時的夢境震顫了一下,就是因為當時她的心靈震顫了一下。
她隨後沒有立刻撤下那個夢,是因為抱着僥倖心理,僥倖或許柳子衿並沒有真的識破夢境。
可是後來看那個人的表現,發現自己確實是小看他了。那不是夢境中的他該有的表現,完全就像一個過客一般,把自己完全摘除出去,只是稍顯隨意甚至胡鬧的做着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
她沒有看到柳子衿將那個秘密告諸世人,也沒來得及看到他像星辰界其他人一樣保持着虛偽與陰暗的沉默。只是看到他在那裏羅羅嗦嗦的跟人聊了很長時間的天……
然後……
這傢伙……居然那樣的侮辱自己!
居然說自己……說自己這個堂堂道君……是妓女?
清音道君當時震驚憤怒的都古井無波了。隨後便是八百多道天雷從天而降。
若不是對柳子衿還有一絲期望,她真想直接讓他死在夢境裏算了。
清音準備回星辰界的時候,把柳子衿的話複述給妙相,看看這個佛心堅定的女菩薩,會不會氣的也下界來再劈這個可惡的傢伙八百多道天雷。
清音不想再在人間界呆,直接回了星辰界。
到了那裏,才忽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情,那個冒充星辰界神仙蠱惑世人的女鬼還沒捉來,想着自己堂堂道君居然被一個凡夫俗子氣昏了頭,她就又對柳子衿起了殺心。
在自己的仙宮裏喝了兩杯流霞仙茗,怒氣還是沒能消下去。
「不行,得讓妙相那小婊子也生氣一下。」
她放下茗杯,直接向西北方而去。
至於那個女鬼……過幾天心情好了再去捉。
……
……
夜連綿細雨,夢如幻似影。
然而剛才那個夢,是如此真實,特別是那幾百道雷,讓柳子衿銘心刻骨。
怎麼會做這樣的夢?他懷疑是某個實力比他強的女鬼在整他。
細想夢境,覺得確實特別奇怪。
特別是道心崩塌之前的思想禁錮,和道心崩塌之後的思想解放,還有思想解放後,顧清之的那些記憶和自己來到這個世間的記憶,全都消失不見。
真是非常奇怪。
不過,若不是前世的記憶還在,只怕自己在那夢裏,也會和星辰界其他所有人一樣,成為一個沉默的藏秘者吧?
想着夢境裏的一切,疑雲在心中漸漸瀰漫。
他覺得,這個夢境,似
乎是有人有目的的建立的。
然後想着想着,他奇怪的發現,夢境裏的內容,竟慢慢變得模糊。直到最後,全部忘記。
除了最後一部分的內容。
「道君和菩薩……是妓女?自己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疑惑不解。
他現在懷疑,那八百多道雷,就是因為自己說了這句話。
難道這句大不敬的話,被她們倆當中的某一位聽到了?
想想那些雷電劈擊的威力,痛苦的感覺再次從心間湧起,腦袋瞬間又仿佛被雷劈一般的炸裂開來。
於是他趕緊不再去想那些雷。
但是去想其他的內容,又想不起來。
怎麼會遇上這麼詭異的事情?
他閉上眼睛,揉按着眉心,讓自己漸漸睡去。
……
……
凌晨時分,雨已經小了,但還朦朦朧朧,若線若絲般的飄着。天還沒大亮,尚有些昏沉,加上這些雨,讓人誤以為自己回到了昨天的傍晚時分。
住在城郊的一些農戶,開始拉着蔬菜、乾柴、活雞活鴨等,進城給長期合作的酒樓飯館送貨,或是到集市上擺攤販賣。
一些睡眠不好的老人,或大戶人家的廚工,天不黑,就已經來到集市,挑選最新鮮的食材。
為了等會兒能少付點錢,於往常一般,和小販隨意閒聊。
於是一些消息,便從這裏,開始流傳出去,流傳到普通百姓家裏,流傳到酒樓飯店後廚里,流傳到大戶人家的僕人院裏。
等到天光漸亮,人們早起吃飯,大戶人家圍成一桌,普通百姓端着飯碗出門溜說笑。於是那些消息,又在茶餘和飯後流傳了一圈。
當建康城開始熱鬧起來的時候,這個消息,以更快的速度,傳遍整個京城。
「你們聽說了沒有,鎮魔殿洞口的幻境沒有了。」
「柳子衿不是佛子,他根本沒有闖過太上宗的幻境,太上宗的幻境早就沒了,所有人都被騙了。」
「聽說是浩然學宮三才子之一的顧清讓,在回青州的途中,又冒着生命危險趕回京城,親上淨化峰,發現了這個秘密。」
「顧清讓冒着危險去淨化峰幹什麼?」
「他們顧家啊,早知道柳子衿是個大騙子,並且兩年前就因為一些事情,把他趕出了顧家。他們不忍心天下人被這個不肖子孫欺騙,一直想找出辦法揭穿柳子衿的真面目。可惜一直找不到……顧清讓,顧公子,畢竟年少有為,年輕氣盛,俠肝義膽,義薄雲天,為兄弟兩肋插刀……總之,這次離開京城,終歸心有不甘,於是半路一人獨自殺回,直搗鎮魔殿山洞。然後發現了這個大秘密。」
「聽說顧家現在勢力太盛,惹起了皇家忌憚,顧樞密暗中得到消息,說是陛下和女帝要對顧家動手,因此儘管沒有其他的異心,還是不得不逃出京城。若不然,十年前蕭將軍之案,又要重演了。」
「我聽說啊,是因為顧家不支持女帝,所以惹起了女帝不滿,要把顧家幹掉。因此聯合因為被趕出家族對顧家懷恨在心的柳子衿,利用太上宗幻境,徹底坐實他半真半假的佛子身份,然後再利用他的佛子身份,坐正自己天子的名份。之後,就一起對顧家下手。」
「這女人好心機。」
「柳子衿好無恥!」
「若不是顧公子,我們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呢!」
「顧家真苦。」
天生佛子闖幻境,是長樂女帝與柳子衿聯合演的一齣戲碼,柳子衿不是真的天生佛子,他沒有闖過太上宗的幻境。
而既然柳子衿不是真的天生佛子……那麼沒有天生佛子支持的女帝……名分自然也變得不正起來。
流言在京城以瘟疫般的速度傳播開來,曾經真摯敬仰過柳子衿的佛宗信徒,一下子炸開了鍋。而本來開始慢慢覺得或許長樂公主當新帝也不是什麼壞事的普通百姓,也開始激動憤湧起來。
也不知是誰帶頭,開始有人匯聚起來,遊街,向內城進發,要讓柳子衿和長樂出來,給天下人一個說法。
這期間,一些不同的聲音發出,但又迅速被忽視和淹沒。
例如顧清讓是什麼時候去的淨化峰,又是什麼時候發現幻境沒有的?會不會幻境消失的時間,是在佛子闖過幻境之後顧清讓去看幻境之前呢?那樣的話,即使顧清讓沒有看到幻境,也不能代表佛子沒有闖過幻境。
例如顧清讓真的半路殺回來去了淨化峰麼?這件事情誰能證實呢?
例如天生佛子沒有去闖過幻境,他便一定不是真的天生佛子了麼?
再例如咦,幻境大陣在淨化峰麼?在淨化峰的什麼地方,我怎麼不知道?
但這些聲音在群情激憤的喧囂中,別說浪花,連一個水泡都沒浮起,然後就迅速被淹沒了。
但終有一小部分人,保持着理智的清醒,沒有盲目跟隨大眾。
其中幾個選擇該幹什麼還是繼續幹什麼,有幾個則是準備出城去清風山看看,到底鎮魔殿的幻境還有沒有了。
不過清風群山那麼大,山峰那麼多,他們又不知道淨化峰是哪個,更不知道鎮魔殿洞口在哪裏,因此雖然想要去驗證一下,卻還是有諸多難度。
等騎馬猶猶豫豫出了門,卻發現街上不知何時,又被另一道消息給點燃了。
「你們聽說沒有,早上天光大亮的時候,西城牆上的禁軍老爺們往遠方一看,發現清風群山變成了綠油油的,而且上面還有流光波動,就像仙山一樣!」
「現在都已經是深秋了,樹木早都枯了,清風山怎麼可能變得綠油油?而且還流光波動?你以為這是幾百年前啊?」
「是真的,我也聽說了,而且聽說不僅枯木逢春,而且還有麒麟在山間跑,仙鶴在天上飛呢。」
「假的吧,怎麼可能這麼誇張?」
「不過,那山真的會發光麼?那為什麼夜裏的時候禁軍沒有看到?」
「流光,不是發光,流光懂麼?就是光像水波一樣在山上一波一波的流一波一波的盪……」
「那你說流波不就好了。」
「但是不是波啊,那就是光啊……水波,波光,懂麼?清澈的光,水一樣的波。不對,清澈的水,光一樣的波。」
「哦,就是波啊,我懂了。」
「沒有光,怎麼能看見波嘛,對不對,沒有界光的話,晚上也是看不見瀑布的嘛。等到了白天,就能看到了,而且還有光的,對不對。現在清風山就是這樣,仿佛有一層水波在流動,但那不是水,是光,而且是五顏六色的光,彩虹一樣的波。」
「我們站高點看看波。」
那些要去驗證幻境究竟有沒有消失的人,這時不再猶豫,策馬揚鞭,直向西城門而去。
而在這個時候,一個少女,早已經騎馬來到了清風群山最近的一座山峰腳下。
她騎在馬上,看到在清晨的界光照耀下,山上樹木蒼翠,百花盛開,奇峰怪石上,流光波動。
而睡懶覺的守山人,推開房門,走出小屋,一臉起床氣的張口就要訓斥那個用馬蹄聲吵醒他的人。
「一大早的,騎着馬瞎跑什麼,擾人清夢,你是不是有……咦……嗯?」
恍然發現,自己守了幾十年的山,一夜之間,換了妝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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