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姜雲山離家回縣學時,姜寶青已經將長衫給改好了。連着那條新作的腰帶,她一併都給姜雲山打包好,用從前的破衣裳做成的包袱包了起來,然後又往那包袱裏頭,塞了好幾十枚銅板。
姜雲山在一旁看見了,剛要說什麼,姜寶青抬頭瞅他一眼:「咋了,哥哥,你當我也是嬸娘那種只會耍耍嘴皮子關心一下你的人嗎?」
姜雲山稚嫩的俊臉微微一紅,忙解釋道:「寶青,我就想着讓你自個兒留着花。」
姜寶青一副豪放的模樣拍了拍自個兒腰間:「哥哥你放心,你妹妹我現在可是個小富婆。這些錢你且拿着花,我這兒還有好多呢。再說了,哥哥你自管好好考試,考好了,我才能沾你的光享福呀。」
姜雲山被姜寶青給鼓勵的胸中豪情萬丈,小小的少年郎鄭重的向妹妹點了點頭:「寶青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享福的。」
姜寶青笑着,用力點了點頭。
在村口送走了姜雲山,姜寶青回到她的土坯屋,發現本來就簡陋的屋子,此刻更像是颶風過境一般,東西橫七豎八的散了一地;柜子裏頭放的好好的碗都被人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爛瓷片;之前故意放在炕上的那一包碎布頭也被人扯了開來,滿炕滿地都是。
好在放在炕下頭被雜物藏起來的那包布頭還在那兒,沒有被人發現。
姜寶青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幹的。
果不其然,她拿笤帚把那堆爛瓷片掃出去時,就見着姜二丫紅腫着眼,站在院子裏,狠狠的朝她吐了口唾沫。
「我不會放過你的!」姜二丫小聲的惡狠狠的說。
姜寶青手往腰間一摸,不動聲色的取出一枚繡花針。
她朝着姜二丫走去,慢吞吞道:「哦?你想怎麼不放過我?」她靠近姜二丫,輕聲道,「就像小時候那樣,再將我從台子上推下來一次,讓我再摔到頭,變成傻子嗎?」
姜二丫滿臉駭然,難以置信的往後倒退一步,有些驚慌的看着姜寶青:「你,你都想起來了?」
姜寶青往前緊跟了一步,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都是托你的福啊。」
姜二丫看着姜寶青那幽深的眸子,想尖叫,然而嗓子卻像被人扼住一樣,怎麼都發不出聲來。
她驚慌失措中,往後倒退幾步,卻被自己的腳給絆倒,跌倒在了地上——她渾身都有些忍不住的發顫,屁股仿佛被摔成了兩半,疼得厲害,自然也就忽略了胳膊上一處一轉即逝的輕微刺痛。
姜二丫以為那終將成為秘密。
都說姜寶青小時候不小心跌了一跤,摔成了個傻子。
然而姜二丫跟周氏都清楚的很,不是的。
那是小時候她們一塊兒玩,兩人之間起了爭吵,她仗着比姜寶青大一歲,動手將姜寶青推下了土台子——誰知道就那麼不巧,台子下頭有塊石頭,姜寶青的頭正好撞到了石頭棱上,頭破血流,暈死過去,生死不知。
當時也不過四歲的姜二丫嚇傻了,一旁的周氏聽到動靜過來,也是嚇了一跳。
然而在了解到事情真相後,周氏給了嚇得哭鬧不止的姜二丫一巴掌,疾言厲色道:「你記住,這事跟你沒關係,是姜寶青自個兒不小心摔了下來!是她自己摔下來,跟你沒關係!」
對……是姜寶青自己摔下來的,跟她沒關係!
這麼多年,姜二丫一直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這事卻在今日,由姜寶青這個受害者本人,親手戳破了這個謊言。
姜二丫只覺得牙齒都在打顫,她強作鎮定:「你,你胡說……別人,別人不會信的!」
姜寶青微微一笑,居高臨下的看着姜二丫:「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頭有數。旁人信不信,與我何干。只是我勸你,別再惹我了。」
說完,姜寶青拔腿走了。
只留下院子裏一個渾身發顫的姜二丫。
當天晚上,大概是受到了驚嚇,姜二丫就發起了熱,一條胳膊更是不知怎麼了,竟然酸軟無力,抬都抬不起來。
因着那四十文的事,向來不怎麼喜歡姜二丫的周氏根本懶得理會姜二丫,李婆子更是啐了一口:「敗家的小蹄子,不用管她,有錢花四十文買個什麼粉,本事大着呢!」
姜一牛見媳婦跟親娘都這麼說,也有些埋怨二女兒不知好歹,有錢不想着補貼家裏頭,花那麼多錢買盒只能塗塗抹抹的胭脂——這是想勾引誰呢?!
別是學了她那個不知廉恥的大姐!
姜二丫無人問津的躺在炕上。
姜大丫形容枯槁,前些日子剛被灌了碗虎狼之藥落了胎,懨懨的躺在炕上自身都難保,更別說再去管姜二丫了。
最後也就是同住一屋的姜梅花,着實不忍心,長長的嘆了口氣,出去打了盆涼水,給姜二丫擦頭擦身子照顧了姜二丫大半夜,待到姜二丫額頭的熱度褪了差不多,這才小心翼翼的褪了鞋襪裙釵上炕歇息了。
姜寶青才不管姜家那邊怎麼折騰。
姜二丫的胳膊,是她給姜二丫的一個小小教訓,過個一兩日自己就會好。
倘若姜二丫再惹到她頭上,那可就不止這樣了。
這幾日,姜寶青除了一大清早出去鍛煉身體,就躲在屋子裏頭拿着那堆碎布頭縫製衣裳。
她拿着那些碎布頭,給自己縫製了一條裙擺是相近色系的碎布拼接起來的襦裙,看上去清新素雅又大方;也因着顏色都相近,也並不怎麼打眼,不會說什麼太過標新立異,卻又讓人眼前一亮。
看着鋪在炕上的襦裙,姜寶青滿意的點了點頭,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成衣跟布匹的價格差那麼多,她完全可以憑藉自個兒針線上的手藝,以及時代帶來的那些超前的設計感,做一些成衣拿到店裏頭去寄賣。
男子衣衫樣式少一些,倒沒什麼可發揮的餘地;相比之下,女裝的樣式可以發揮的設計餘地倒是要多一些。
眼下這些餘下的碎布頭,正好可以讓她來試試水。
姜寶青規劃了半天,回過神來也忍不住搖頭笑,在現代時的一樁練習行針精準度的業餘愛好,到了這裏,反成了她謀生的手段。
也算是人生的無常吧。
姜寶青這土坯屋採光並不怎麼好,為着眼睛着想,姜寶青也不敢長時間的看那針線,萬一近視了,這裏可沒有可以矯正視力的近視眼鏡。
她推開窗,想着極目遠眺,放鬆下眼睛。
結果這會兒開窗,卻正好跟院子裏頭的來人打了個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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