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一刻的時候,宋朝陽三人才從裏面走出來。他跟杜民生都是表情平淡,鄭遠方臉色有些泛紅,表情不太自然,似乎剛剛被批評過。
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羅大威早就等在外面,見宋朝陽幾人出來,立即張羅着請領導吃午飯。九坡鎮委政府這裏沒有食堂,當地幹部吃飯都是去鎮裏幾個飯店吃,經過長期的堅持,竟然還吃出了一個定點飯店。這次宴請市里領導,就是要去那個定點飯店。
在吃飯上面,宋朝陽沒有任何意見,只說不要鋪張浪費。
一行十幾人,梯次分明的走出大院,前往那個定點飯店。那家飯店並不遠,就在鎮府大院斜對面五十多米遠的地方,沒走幾步就到了。
正是吃飯的時間,這家名為「九坡第一家」的飯店卻是門可羅雀,一個客人都沒有。雖說一個客人都沒有,飯店老闆與店裏的服務員卻恭恭敬敬的守在門口,分成兩列,隆重迎接領導的到來。
李睿一眼就看明白了,這家飯店並不是沒有客人,而是鎮政府這邊派人包了,不許閒雜人等打擾市縣領導用餐。
宋朝陽對此也沒說什麼,直接走進包廂。杜民生跟在後面。鄭遠方與羅大威還有縣人大、政協的頭頭也跟着進去。其他那些縣委常委都自覺留在了外面。
李睿這是頭一回陪宋朝陽在外面公務用餐,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陪着他入席。按理說,今天一同吃飯這些人級別並不高,自己應該可以陪着入座,但謹慎起見,還是不要主動湊過去了。老闆身邊有杜民生這個市委大管家,也用不着自己。於是便也留在外面。
雙河縣領導們留在外面的以縣委副書記為尊,這人叫方青雲。他見到李睿落單,忙上前邀請。李睿笑着點頭答應,互相客氣着跟他們走進另外一間包廂用餐。
人們前腳剛剛坐下,後腳服務員就開始上菜,山珍野味、風土佳肴,一道道獻寶也似的端上來,很快擺滿了一桌,香味撲鼻,令人食指大動。
服務員也上了酒水,方青雲禮貌的詢問李睿是否飲酒,李睿想到午後還要陪宋朝陽慰問當地災民,弄個酒氣熏天那還了得?就婉拒了。方青雲也不勉強,讓服務員把酒拿走,一席人便吃喝起來。
吃過飯後,眾人回到鎮府大院,稍事休息。一點來鍾,宋朝陽便啟程再次前往西山村慰問災民。西山村是九坡鎮受災最嚴重的村落,慰問這裏的災民自然有着更重大的意義。縣裏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所有程序按部就班就可以了。
宋朝陽發表催人肺腑的熱情講話的時候,人群里忽然冒出一男一女。男人三十多歲的年紀,肩頭扛着攝像機,對準宋朝陽拍攝。旁邊那個女人二十多歲,身段苗條,眉目如畫,端的是個大美女,手裏持着一個類似既有麥克風功能又有錄音功能的黑盒子,盒子前端還鑽出一根兩寸來長的麥克風。他倆忽然從圍觀人群里鑽出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李睿也發現了他們,開始以為他們是雙河縣本地的電視台記者,也沒當回事,連正眼都沒看一眼。
可誰知道,那貌美女子忽然抬起左手,大聲問道:「宋書記,我能問您兩個問題嗎?」
當時在場數百上千人,全部安安靜靜,只有宋朝陽一個人在發表着慰問講話。這女人忽然插口說話,立時被大部分的人聽到,也打斷了宋朝陽的說話。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了這個美女頭上。
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自己的老闆正在講話,忽然被人打斷,李睿感到了深深的恥辱,一方面惱恨雙河縣當地官員對於現場秩序沒有維護到位,另一方面非常痛恨那個不懂事的毛丫頭。身為記者,難道不知道不應該在別人說話的時候打斷別人嗎?這是記者應有的素質嗎?
他先是看向羅大威,發現羅大威也有些慌亂,心中納悶不已,難道這女記者不是他們雙河縣電視台的?又把目光轉向那個女記者,不正眼看還好,這正眼一看,瞬間就呆住了。
這女記者怎麼那麼眼熟?體態風流、貌相美艷,好像前不久才剛剛見過……是在哪裏見過呢?咦,好像昨天才見過似的,但是仔細想想,卻又怎麼也想不出了。
李睿絞盡腦汁的想啊想啊,餘光發現羅大威已經派人去攔阻那個女記者了。
不過,宋朝陽這時候也說話了:「可以,你儘管問。」聽語氣很平靜,似乎沒有慍怒的味道在裏面。當然,當官當到了他這個地步,也不會輕易的喜怒於色。
羅大威派出去的工作人員聽到宋朝陽這麼說,不好再攔阻那個女記者,只是站在她身旁,隨時準備轟她出去。
「呀,我想起來了……」,李睿終於從腦海的記憶里搜羅出了這個女記者的影像。什么女記者啊,這美女不正是早先自己與袁晶晶來九坡鎮檢查度汛措施、夜遇山洪所救出來的那對老夫少妻嗎?這美女的名字自己現在還記得呢,好像被那個老帥哥稱呼為阿冰……可這個阿冰又哪裏是什么女記者了?以前所見,不過是個刁蠻可愛的大小姐,今日搖身一變,卻成了記者,她這變化也太大了吧?還有啊,她又是哪裏的記者呢?記得此次災區之行,市里並沒有安排電視台記者同行,而從羅大威等人的表情上看,她也不是雙河縣電視台的人,市縣兩級都不是,難道……難道是省里的?
他忽然又想到自己自從搭救那對老夫少妻之後的神奇境遇,心情猛然激動起來。對啊,自己正納悶是怎麼升遷上來的呢,說不定就跟那個老帥哥有關係,今天碰到他的妻子,也是自己的舊相識,何不上前跟她打聽一番呢?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跟她見面的好時機,因為她正對準了宋朝陽提問,還是等她停下來再去見她吧。還有,真令人納悶,她怎麼忽然向宋朝陽提問了?看她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他這邊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那邊廂阿冰已經開始提問了。她第一個問題就非常尖銳,富有攻擊性:「請問宋書記,據我所知,您剛剛到青陽就任市委書記沒多久,卻第一時間來到災區慰問災民,難道您不擔心被人誤解為政治秀?」
這個問題當着現場這麼多的災民被拋出來,市縣兩級的領導幹部們都非常氣憤。
羅大威可能是認為有人故意來拆他的台,氣得臉色漲紅,又叫過一個人來,附耳囑咐了兩句什麼,那人氣憤憤的沖阿冰走過去。
縣委書記鄭遠方臉色也不大好,臉色陰沉的看着阿冰。
就連最冷靜的杜民生,也輕輕撇了撇嘴角。
李睿氣得直跺腳,心說阿冰啊阿冰,再怎麼說,我好歹救過你的命吧,你不報答我沒關係,可也不能跑來拆我老闆的台呀。哎呀哎呀,可怎麼跟你說呢?
宋朝陽卻沒有生氣,臉上泛起笑意,反問道:「這位女同志,如果我想搞政治秀的話,此次來災區,會不帶市委宣傳部門、市電視台與市報社的人嗎?」
李睿見宋朝陽機智幽默,輕鬆接招,鬆了口氣。
阿冰聽完他的回答也笑了,想要再問,卻被旁邊羅大威派去的人攔住了。
宋朝陽看在眼裏,大度的說道:「她不是還有一個問題嘛,讓她問完。」
阿冰笑道:「宋書記倒是好氣魄,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這次洪災對九坡鎮群眾造成了很大影響,請問對受災群眾是如何安置的?」
李睿聽了眉頭皺起,這個問題對宋朝陽來說,最好回答不過,因為他已經從李玉蘭那裏了解到了詳情,但可怕的是,阿冰一共只問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已經那麼尖銳了,第二個問題不可能如此簡單,說不定,她已經從現在所在的安置點發現了什麼問題,這才問出這話來。只怕宋朝陽的回答不會輕易讓她滿意,甚至,會讓他落入更深的陷阱裏面。
宋朝陽回答道:「你問的問題很好。我首先聲明一點,我也是今天才對雙河縣洪災災情有了大概了解的……」阿冰插口問道:「我可以理解為您這是預先為自己開脫嗎?」宋朝陽不急不躁的說:「你這算是第三個問題了吧,不過,我也願意回答你。這不是什麼開脫,我也不需要為自己開脫。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對災區災情了解的並不是特別詳細,恐怕回答難以令你滿意。另外,針對你剛才的說法,如果在安置災區群眾上面存在問題的話,青陽市、雙河縣兩級政府都不會逃避責任,都會勇於承擔下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阿冰點點頭,道:「請您繼續。」
宋朝陽續道:「據我了解到的,洪災發生後,雙河縣、九坡鎮兩級政府始終堅持以人為本,轉移各類群眾兩萬多人,把機關、鄉鎮、學校、敬老院作為安置點,保證群眾有居所。災情發生後,省市下撥了救災專款,也調撥了各項救災生活物資,全力保障災區居民們的各項生活。同時,以鄉鎮為單位,組成十幾個衛生醫療隊,把一些常用藥、消毒藥第一時間送到了安置點,做到了災民有居所,有飯吃,有水喝……不知道我這樣的回答能否令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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