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兒了?」
車輛駛入別墅中央區,陸澤放下窗戶探出頭,眼前是間隔恰當好處的別墅群,風格照比如今新建的別墅來說風格要老一些,但中式的園區設施又充滿了古色古香的韻味,如果不看地理位置以及可以讓普通富豪望而卻步的價格,確實是一個養老的好地方。
最終,車在偏東南角的一棟別墅外停下,老宋解開安全帶,走到大門外,按下了門口的視頻對講,鋼琴聲響了三下,一位老婦人接通了視頻。
「師娘,我來看您來了。」
「是小遠啊,快進來快進來,我可有日子沒見着你了。」
電動的大門敞開,一入眼便是一長趟的葡萄藤,這個月份葡萄還沒到季,估計會有點酸,所以也沒人去摘,大串大串的紫葡萄就掛在藤上,讓人看一眼就滿口的涎水。
入了大院,陸澤也見到了他曾羨慕不已的花圃大棚,各種珍品在裏面綻放着,就算隔着玻璃,似乎也有着淡淡香氣鑽入陸澤的鼻中,使人精神抖擻,那叫一個舒坦。
在大棚的背後,則是一顆巨大銀杏樹,清風一吹,樹葉便開始輕輕晃動起來,吹奏起帶有自然氣息的曲子,這一切無不透露出倆個字,舒坦……
老人正搖晃着太師椅在樹下納涼,見來車停入車庫,並沒起身,而是輕輕扇動着蒲扇,又端起茶壺倒了一杯飄着縷縷白煙的碧茶。
「小遠吶,亮亮跟你來了沒有呀?哦,沒來啊……」
一身華服的老婦從房中走出,見宋歸遠沒帶着兒子過來,眼裏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轉而又變成了對宋歸遠的不滿,連看都不看他手中拎的禮品,只是雍容的對陸澤點了點頭,招呼陸澤去坐,隨後自己生了悶氣,扭頭就回了房中。
「師娘您別生氣,這事兒真不賴我,這快期末考試了,小亮在補課班補習呢,打從上學開始,算期中考試在內,總共就考了三回,三回全年組倒數第一,這要是再蟬聯第四屆,小雪真該發瘋了,現在甭管誰,一提要帶小亮出去玩,我媳婦都跟要吃人似的,跟我說哪怕考倒數第二都行,有個墊底的圖個心理安慰,等考完了,我讓小亮來您這兒住段日子,多久都成,您看行嗎?」
老太太這才臉色有點緩和,也不進屋了,站在門口,上下打量着宋歸遠,終究還是有些不高興,或許是心疼孩子,帶着些許的不滿,開始批評起了宋歸遠兩口子。
「都說給孩子減負,減負,也沒看減了多少,你們還給孩子肩膀上增加擔子,還埋怨小亮成績不好,又是鋼琴、又是書法、又是圍棋,還有什麼油畫,雜七雜八的東西都一股腦塞給他,孩子學習能好才怪呢,你們有錢給他補課,你也得看孩子能學多少啊,既然選擇多樣化教育,就別拿孩子成績說事兒,我看吶,就是你們的自尊心作怪,參加家長會被小學老師批評了,讓她這個大學教授下不來台了唄。」
「是……師娘您說的對,她就是太要強,讓小亮學這學那的,還各方面都得優秀,我也看不過眼了,等回家我就訓訓她。」
「你可別跟她吵架,就說是我說的,她要是不高興就讓她來找我,憑什麼孩子糟踐成這樣啊?行了,把東西放屋裏吧,小伙子你隨意,把這兒當成自己家,別有什麼拘束。」
陸澤點了點頭,看着宋歸遠給自己使了個眼色後跟着師娘一塊進了屋內,陸澤這才轉過身,走到陳老師的身邊,向閉目養神的陳永斌打了個招呼。
「陳老師,我來了。」
「坐吧,把這兒當成自己家,別拘束,來,喝點茶,待會跟我進棚里給花上點藥,今天給我當一天小工,不介意吧?」
「應該的,正好跟陳老師您繼續學點養花的活兒。」
這紫砂壺盤的鋥亮,泛着光暈,一看就是把玩了許久的老物件,順着流出來的茶水,從壺嘴往裏一瞧,厚厚的一層茶漬,更顯出了這壺的年頭久遠。
陸澤舉過茶杯,陳老師給斟了七分滿,茶香四溢,光是飄散出的氣味就不像是那種在世面上大面積流通的貨色。
右手握拳,掌心朝下,五根手指在桌上敲了三下,表示了對陳老師的謝意,這才將茶飲入口,輕輕將茶杯放在石桌上,雙手放在腿上,安靜的等待陳老師再次開口。
陳永斌重新躺在太師椅上,閉眼歇息,那對大尺寸的老悶尖被他盤出了聲響,倒也不是陳老師裝腔作勢,而是兩人都已經習慣如此交流。
「在英國的戲拍的怎麼樣?」
「還行,沒丟臉。」
「那就成,這些小輩里,就屬你有志氣,有出息。」
剛從房間裏出來,打算給陳老師問安的宋歸遠此時可是一臉的尷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悄悄的伸了腿,輕輕點在石凳旁的地上,見陳老師沒有訓斥,這才老老實實的坐下,一臉的生無可戀。
陳老師剛才那番話其實並不是說給陸澤聽的,而是說給老宋同志聽的,作為陳老師門下最沒出息的學生,陳老師一直對老宋這種事散漫且胸無大志的態度十分不滿。
畢竟都快四十的人了,拜在他門下也十幾年快二十年的光景了,如今卻還在拍電視劇,連個電影的活兒都不愛接,陳老師這麼多年沒少給他機會,可肉都餵到嘴邊了,他卻非得吃糠,你讓陳老師怎麼不生氣?雖說人各有志,但這般扶不起的阿斗,在陳老師門下也算是頭號蠍子粑粑,再也挑不出第二個人來。
他教學生,幫學生,也不全是為了自己能名滿天下,更多的希望在自己人生還剩的那十幾二十年裏,能給這幫徒弟鋪好路,讓他們不必再受制於人,成天受窩囊氣,能讓他們挺直了腰板,擁有屬於自己的話語權。
對於陳老師來說,他教學生,不僅僅是傳道受業解惑,也要保他們一生的平安與榮華,這種態度是自私的,他從不否認,因為他做不到大公無私,這幫學生是給他磕過頭,敬過茶的,那對陳老師而言,他們就是自己兒子。
兒子孝順老子,老子就該幫兒子,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三人坐在樹下都沒說話,陸澤如同陳老師一般,閉眼享受着這難得的安寧,直到過了大概十分鐘後,陳老師起身,帶着陸澤進了大棚,只留下宋歸遠一個人幽怨的玩起了手機。
也不是陳永斌這麼不待見他,純粹是這王八蛋上次幫陳老師幹活的時候,撅折了三根陳老師好不容易養活的花,上次,也是第一次,從此陳老師就再也沒讓他幫忙過……
……
營養液稀釋後被陸澤拎在手中,陳老師觀察了土壤後,也告訴了陸澤哪盆用澆,該澆多少。
看來是花朵的生長喜人,陳老師滿意的點點頭,朝着下一盆花走去,兩人也不是除了幹活所需要的交流之外就一言不發,最終還是談及了話題。
「目前你的事業重心放在了國外,這是好事,也是弊端,你沒有那麼多時間參加每月例行的內部會議和參與發展計劃,所以你能選擇的部門少的可憐,我的建議是你進入理論研究部,這也是你唯一的選擇,這樣一來,以你在國外的見聞,綜合國內電影事業的實際情況,提出一些針對性的政策,是最適合你的工作,如果能做出點成績,真的能推動行業發展,那麼對於你個人的影壇地位來說,絕對有着相當大的好處。」
陳老師給出的建議很中肯,陸澤也在不斷的進行思考,如果真的進入了理論研究部,那麼自己長期在國外就相當於自費的出國調研考察,當然,自不自費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確實可以通過「環球兄弟影業」股東的身份,對國外的電影資本運作有更深的了解,這就是他的優勢。
如此一來,但凡他真的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並被電協採用,對他的個人名望會有着相當大的提升,但這並不是陸澤最為看重的。
雖然說什麼為華夏電影事業做貢獻之類的話,難免有些假大空之嫌,但陸澤作為華夏電影人,當他真的有機會推動華夏電影事業向前邁步的時候,他又如何甘心不去做些什麼呢?
但他有顧慮,只有一個顧慮。
「陳老師,我有個情況需要向您說明一下,在此之前,我入股了一家英國的電影公司,這會不會對入職產生什麼影響?」
這話沒讓陳永斌吃驚,但多多少少會有些意外,沒想到一年多的時間內,陸澤就依靠着自己,從低谷中爬出來,拿到了柏林影帝不說,還入股了國外的電影公司,打了這麼漂亮的翻身仗。
仔細盯着陸澤上下看了幾秒,陳永斌才搖了搖頭,重新彎下腰,照看着他的寶貝花朵,回答了陸澤的問題。
「這是好事,這能讓你更加近距離的觀察國外的電影行業運作,對於提出方案的可行性,也會被更多人信任,這點你不用擔心,只要你還拿着華夏的身份證,而且還是黨員,在外也能說着一口中文,承認自己的華夏人,這種投資不會成為你的把柄,反而會成為你的一股助力,這朵少澆點,澆太多容易燒死,好……停。」
慢慢將營養液倒入花朵的根部,量足夠後重新擰上瓶蓋,陸澤的心也放了回去,只是看着這顯得有些蒼老的背影,陸澤心中的感激難以言喻,這位本和自己毫無瓜葛的老人,卻無條件的幫助自己這麼多,這樣的恩情,就算是陸澤,也很難用言語去表達。
「陳老師,謝謝您。」
陸澤詞窮了,但感情是真摯的,陳永斌也能從中體會到陸澤的真情實感,溫和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曾經說過,你是個人才,不單單是指表演方面,不管是做人也好,做事也罷,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行為準則,這也是我最喜歡你的一點,底線是有的,善心是有的,志氣是有的,責任心也是有的,有了這些,其實表演水平什麼的,也就不重要了,行了,今天你這小工的任務就算結束了,咱們回去吧,明天你跟我走,去拜訪一下電協的其他領導,雖然進電協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但面子上也得到位,拉拉票什麼的,只是有一點……」
「陳老師您說。」
花圃中間用磚石鋪成的小路粘了些泥土,在回去的路上,陳老師拿起掃帚輕輕把泥土掃回花圃中,陸澤想要幫忙,卻被他擺手拒絕,一直把小路清理乾淨,陳老師把掃帚歸位,背着手推開了大棚的玻璃門。
「我帶你去拜訪其他領導,總歸是有些師出無名,咱倆之間沒什麼名分,我也不太好意思開口,所以我打算收你做學生,你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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