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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六日晚,侯雲策請客。文師閣 www.wenshige.com
樞密院承旨時英、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涇州節度副使吉青陽和慶州團練使韓淪陸續來到涇州衙門後院。
侯雲策請客的地點沒有設在城內酒樓,原因很簡單,城外稍大的酒樓都是人去樓空,想請也沒有辦法。後院有八間房屋,一間是侯雲策書房,一間是小型會客室,這兩間算是密室,不對外。最大的一間就用來當作小飯廳,小飯廳陳設簡單,十來張張胡椅,一張方形長桌,兩張茶几。方形長桌上擺着幾大熱氣騰騰的大瓷盆。
大家客氣了一番,侯雲策和時英坐在上席。酒過三巡,大家說話隨便了許多,侯雲策舉起酒碗道:「吉節度副使率涇州步軍,長途奔襲,燒了固原党項軍糧草庫,實在是奇功一件,我敬你一碗酒。」
短短一天,這是吉青陽在衙門後院吃的第二頓飯了。午餐後,吉青陽回到城東軍營,拜見了駐紮在城東軍營的永興軍節度使王彥超。他曾和王彥超一起和契丹族打過仗,關係很不錯。
拜見王彥超後,吉青陽這才知道侯雲策是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而且在進城的時候也和自己一樣,在城門外等了不少時間。知道了前因後果,吉青陽在侯雲策面前的神態就恭敬許多,站起來,嘆道:「敗軍之將,何敢言勇,我現在只想拼了這具臭皮囊,和党項人撕殺到底,讓這些党項人來得去不得。」
「西北之地,胡漢雜處,回骨、大蕃、党項都悍勇異常,互相攻伐本為平常之事。党項人攻入涇州城後犯了一個大錯,他們如野獸一樣將涇州城青壯男子殺戮殆盡,諾大一個涇州城,家家皆有喪事,讓人見了不禁流淚滿襟,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侯雲策說到最後一句時,拍了桌子,「呯」地一聲響,眾位將軍嚇了一跳,也引得數名親衛衝進後院。
親衛退出後,侯雲策道:「和党項人決戰,非一日所能奏效,我們不要有速戰速決的想法。涇州軍、頒州軍、永興軍、慶州軍和黑雕軍齊聚在涇州城內,各軍互不統屬,這樣不利於涇州的城防和治安。我有一個建議,也不知妥當不妥當。」
侯雲策說到此,看了時英和王彥超一眼。王彥超精明過人,知道侯雲策是在讓他表態,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侯節度使但說不妨。」
時英也道:「節度使不必客氣。」
兩人表態後,侯雲策道:「黑雕軍、永興軍、慶州軍和頒州軍都是客軍,涇州軍是主軍,涇州軍沒有回來的時候,是由慶州軍代行涇州軍的職責。慶州軍收復涇州,功不可沒,韓團練使,我敬你一碗。」
喝罷這一碗酒,侯雲策又道:「吉青陽節度副使回到了涇州。從明天開始,由涇州軍接管城防、維護社會治安。凡是涉及涇州城內的事務,均以吉節度副使名義發佈告示,以免出現混亂。」
侯雲策所說之事合情合理,時英、王彥超兩人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王彥超手扶短須,點頭道:「涇州軍是主軍,我們都是客軍,我們幾位都要約束各自的部屬,在城防和治安等待諸事上要聽從涇州軍安排,只是涇州軍人數稍少一些,既要守城,又要維持秩序,恐怕兵力不夠。」
侯雲策早已想到這個問題,道:「我過頒州時,頒州節度副使延進兄見我兵少,送了五百步軍給我,到了喬家堡,頒州節度使李暉兄又送了五百步軍給我,在涇州城總共有一千頒州步軍。這一千步軍就暫時劃歸涇州軍節制,等到大戰結束後,再各回建制。」
韓淪心中頗有些不悅。除了時英之外,他是在座諸將中軍職最低的,可是他畢竟是一軍主帥,這種涉及慶州軍事情,侯雲策事先沒有和他商量,搞突然襲擊,讓人很不爽。
侯雲策提出的方案理由正當,又得到眾將認同,無法反駁。韓淪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樣最好,現在大軍雲集在涇州,涇州城固若金湯,我也總算可以交差了,前幾天收到陝州傳來八百里加急,房當明地三萬人馬部署在西會州,西會州離慶州並不遠,慶州軍不若回慶州,加強慶州防務。」
時英接口道:「下官十五日要在涇州宣旨,等過了十五日,團練使再回慶州吧。」
侯雲策道:「慶州軍主力聚集在慶州,慶州防務已經很空虛了。慶州軍可以大部分回慶州,時刻做好防守準備,韓淪團練使可在涇州城稍稍休整,十五日開完會後,再回慶州。」
時英官職雖然並不高,卻是欽差大臣身份,又有侯雲策在一唱一和。韓淪不便和他們硬扛,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道:「好吧,明天慶州軍和吉節度副使辦交接防務。慶州現在是團練副使漆山坐鎮指揮,素來穩重,料想無事。不過現在涇州兵多,慶州軍主力七千人留在城裏用處也不大,慶州軍回慶州吧。」
因為涇州軍主帥戰死,丟了涇州城,差點全軍覆沒,所以,吉青陽回到涇州後灰溜溜的,在各軍面前總覺得抬不起頭。他沒有想到能夠立刻拿回涇州管理權,感激地看了侯雲策一眼,對在座各位團團作了一揖,道:「感謝各位將軍仍然信任我這外敗軍之將,我手中有六百七十三名軍士,加上頒州軍一千人,總共有一千六百七十三人,守衛涇州城沒有問題。」
晚宴結束後,吉青陽回到營帳,立刻把劉北山和白霜華叫到軍帳中,把拿回涇州管理權的好消息告訴兩人。
劉北山不善言辭,道:「侯雲策,不錯,對我們涇州軍不錯。慶州軍不行。」
吉青陽有些憐惜地看着白霜華,道:「現在西北各節鎮大軍陸續趕到涇州,党項軍糧庫也被燒了。此戰,党項軍最終必敗無疑。白娘子不是軍中之人,可以不在軍中,刀槍無眼。若傷了你,我可無臉去見你的父親。」
白霜華正是河陽名將白重贊的小女兒,白重贊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都是武將。就和他父親一樣能征貫戰,長子名叫白霜勇,為陛下身前侍衛軍龍捷右廂都指揮使,次子名叫白霜武,為殿前司馬軍指揮使。
白重贊最喜歡小女兒白霜華,不論走到那裏都把小女兒帶到身邊。白霜華在軍營中長大,經常女扮男妝,和父親一起行軍、打獵,騎射之精不遜於軍中勇士。
党項軍攻入城內之時,白重贊派軍士把白霜華和小媵從府中接了出來。在突圍之時,白霜華仗着弓馬嫻熟,射殺幾個近身的党項軍士,跟着涇州軍沖了出來。白重贊小媵等其他女子全部死在党項人的刀下。
白霜華仍然穿着軍服,軍服稍稍有些大,不過把腰帶束緊,卻也不妨礙行動,她臉色略有些蒼白,道:「吉哥,就讓我在軍中吧。等打完這一仗,我就回大梁。」
吉青陽勸道:「你母親在大梁肯定急得要命。」
白重贊生前有一妻三媵,白霜勇、白霜武均是父親正室所生,第一房媵沒有生育,在大梁府上沒有地位,僅比一般的奴僕稍好一些。白霜華的親身母親是白重贊第二房媵,雖有生育,卻不是男丁。因為白重贊極為喜愛白霜華,其母親在大梁府中地位就比大媵要高一些,可是,在府中仍須看着大娘的臉色生活。
第三房媵年齡比白霜華大不了多少,跟在白重贊身邊侍候。党項兵入城的時候,她和白霜華一道跟着涇州軍向城外突圍,突出涇州城之後,卻發現她沒有中跟出來,想必和幾個使女一樣,死在亂軍之中。
白霜華從小跟着白重贊轉戰大江南北,性格堅強,道:「送信的軍士走了半個月了,很快就能到大梁城,只要母親知道我還活着就行了,她也習慣了我不在身邊。」
吉青陽是白重贊心腹愛將,對白重贊家事甚為了解,「你不願回去也罷,反正你在軍中長大,做個馬軍副指揮使綽綽有餘。只是現在不比以前,西北面行營都招討使是雄勝軍節度使甚是精明,不是好相與之人。日久見人心,路遙知馬力,我們還是要小心謹慎一點。」
吉青陽轉頭對劉北山道:「你給那些隊正、火長們說明白,不許泄漏白娘子身份,誰若走漏風聲,我對他不客氣。」
固原糧庫被燒毀的消息於八月六日也傳到房當白歌大軍,正在義州城外烤羊肉進行野餐地房當白歌,聽到這個消息,就如聽到睛天霹靂一般,呆立半響。
師高金同樣大驚失色。他看到房當白歌手舉小刀,半天沒有動作,站起來,把傳令兵和身後幾名親衛招到身邊,低聲道:「固原糧庫被燒,事關重大,誰都不能說出去,知道嗎?」然後道:「你們退開,不准任何人過來。」
房當白歌聽到師高金的吩咐,回過神來。他臉色憂鬱地看了義州城一眼,用小刀慢慢切割烤成金黃色的羊肉,一塊塊放到嘴裏,鮮美嫩羊肉在嘴裏卻沒有了任何味道。
師高金首先打破沉默,道:「不知道靈州戰事如何,七月二十日收到大帥派人送過來的信,不論我們這邊打得順不順手。靈州那邊都會在八月初動手,估計現在大軍已經開始攻打靈州了。」
房當白歌把小刀狠狠地往地上一插,道:「糧食燒了又如何,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吳留關還有糧草,可以支撐幾天。在這幾天,我們先把事情鬧大,能破城就破城。不能破城就打伏擊。總之,要鬧得中原各軍不得安寧,緊緊把各軍粘住,等到糧食用完,我們就退兵回固原,補充了糧食,我們隨時可以回來。中原軍隊大部分是步軍,要追上我們可沒有這麼容易。」
師高金指着義州城道:「這座義州城原先是黑雕軍主力防守,不能輕易去碰,現在黑雕軍主力開到涇州去了,義州城不過兩千兵馬,城牆也不甚堅固。雖然我們沒有飛雲梯,也沒石炮和床弩。但是,我們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
房當白歌一腳把烤肉架踢上天,道:「傳令下去,馬上攻打義州。」
義州城頭上,堆滿了各種防禦器材,面對党項軍的北門有拋石車一座,床弩四架。沿着城牆還擺放檑木、石塊、蒺藜、柴草,還有粗木棒、鈎鐮、鍋灶、水瓮及沙土,每隔一段距離還放了一面大鼓。
王江把兩千軍士和一千義州步軍分成三組,輪流上城牆守衛,城中所有青壯年也全部組織起來,只有聽到城牆上響起戰鼓聲。所有軍士和青壯年都上城,幫助軍士們守城。
王江在城牆上守了許久,党項人沒有發起進攻的跡象。他剛剛走下城牆,城牆上就響起了戰鼓急促而沉悶的響聲和軍士們震耳欲聾的喊聲。
「終於來了。」王江嘀咕了一句,抽出腰刀,轉頭往城牆上跑。城中街道上迅速湧出了拿着菜刀、木棒、鐮刀、斧頭等各式武器的青壯年,也向城牆上跑去。
王江上了城牆,不僅倒吸一口涼氣。党項軍沒有作試探,集中兵力,全軍迅猛向城北城牆撲來。党項人沖得太快太猛,很快逼近了城牆,調好射距的拋石車和床弩變得無法使用。
一些党項軍抬起寬厚木板,搭在城外壕溝上。党項軍踩着木板,抬起數十架長梯通過壕溝,靠近義州城牆。正當軍士們重新調整射距之時,党項軍朝鐵箭拋射上城牆,把正在忙碌的軍士射倒一片。
城上的軍隊除了少數守在東西南門之外,全部集中在北門,弩弓手冒着密集如蝗的鐵箭,和城下的党項軍對射。刀牌手抬起檑木、石塊向城下砸去。長槍手則用勁把靠上城頭地長梯推倒。
城牆上下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党項軍軍士被檑木、石塊砸中頗多,而從長梯下摔下來的更慘,即使沒有被摔死,密集落下的各種重物也讓他們無處逃生。不到一柱香地時間,党項人的第一次進攻就被打退。一千党項軍逃回壕溝的不足四百人,城牆下躺滿了死亡的和正在一步步走向死亡的党項軍士。
而城牆上,軍士們和助戰地百姓也是頗有傷亡。王江犯了一個大錯,在北城牆上擺上了太多的人,密集鐵箭拋射上來,城牆上根本無法躲藏,每一輪弓箭襲來,就有不少軍士和百姓被射倒。
陸續有老年人和青壯女子上了城牆,把傷員和屍體抬下城牆,以免阻礙城上軍士的行動,動搖軍心士氣。
房當白歌看到城牆下的呻吟輾轉的党項軍軍士,心若被狠狠地刺了一刀,緊緊握住刀柄,額頭上是大顆大顆的汗珠。他手猛地一揮,身後又響起了進攻號角。
這次衝到城牆下的党項軍只有五百多人,更多党項軍士抵近拋射,用密集弓箭壓制城牆上的敵軍。北城牆被撲天蓋地地鐵箭所籠罩,就如夏日從天而落地冰雹一樣,讓人無法躲藏。
第一回合結束後,王江意識到指揮上的問題,命令城牆上只留下了五百軍士,助戰老百姓全部朝東面、西面的城牆轉移。軍士們取過了數十面方形盾牌,一些軍士舉盾牌,另一些軍士借着盾牌的掩護,用檑木等重物猛擊沿着長梯拼命向上爬的党項軍士。
城下拋射來的鐵箭不斷劃着漂亮的圓弧線,射在方形盾牌上,發出「轟、轟」響聲,方形盾牌防禦面積畢竟有限,不時有利箭從空隙中鑽進來,把盾牌後面的軍士狠狠地釘在城牆上。
殘酷無情的四輪攻擊後,王江手中軍士折損不少。党項軍損失更為嚴重。城牆上的軍士中箭受傷後,迅速被抬下城牆,尚有活命的可能。而党項軍只要躺倒在城牆下,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房當白歌作為主帥,面對如此慘重的損失,強作鎮靜。而師高金看到一隊隊生龍活虎的軍士們吶喊着沖向城牆,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具具失去了生命力的屍體,他嘴唇顫抖,指着城牆道:「這是魔鬼之地,這是魔鬼之地。」
一名渾身是血的小校踉蹌着來到房山白歌的身旁,哭着對房當白歌道:「將軍,我的小隊完了,一百人只剩下六個人。」
這名小校曾是房當白歌的親衛,作戰極為勇悍,房當白歌本想斬殺他以震軍威,刀抽到一半,又停了下來。房當白歌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滾開,我們党項人沒有你這種膿包,別在這丟人現眼。」
又一隊党項軍靠近了義州城,那名被踹倒的小校吶喊着衝到最前面。
党項軍攻城重武器本來就少得可憐,又全部集中在房當明大軍中,攻打義州只有靠弓箭拋射來壓制和殺傷城頭上的軍隊。
城牆上的軍士根本無法抬頭,只能靠在城垛後面,或舉着盾牌,才能勉強在城牆上立足。此時,檑木、石塊已經消耗殆盡,城裏的百姓已經開始拆房取梁、挑磚。但是,木樑、磚石的供應遠遠跟不上消耗速度。一些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險,用備好的鍋灶燒水,很快,一桶桶滾開的水就往下倒,
數十架木梯上,瘋狂的党項軍往上爬。城牆上打下來的檑木、石塊越來越少。對党項軍殺傷力最大的是鋪天蓋地的開水,每一桶水下去,就有數名被燙得皮開肉綻的軍士從長梯上掉了下去。但是,開水的供應速度也跟不上消耗速度。守在城牆上的軍士不斷大喊:開水,開水,我們要開水。
王江拼命地對着西面城牆上守着的軍士和百姓吼道:「把燃油拿過來。」十幾名軍士們飛快地抬了幾個大木桶,朝激戰正酣的北面城牆跑來,沒跑幾步,一輪鐵箭從城牆下拋射過來,十幾名軍士竟無一逃脫,全部被射倒在地。
另一群軍士沖了過來,抬起大木桶繼續朝北城牆跑去。軍士們抬起木桶向下倒,黑乎乎的燃油劈頭蓋臉地倒在城牆下。軍士點起火箭,向城下射去,傾刻間,城下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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