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德五年十一月,西部邊境戰雲密佈,鳳州節度使馮繼超所部、鳳翔節度使王彥超所部,已經開始了緊急動員,所有將校全部被召回部隊,每天都有大量偵騎和細作在大林和西蜀的邊境線上活動。
西蜀軍隊不敢怠惰,懾於大林軍兵威,就以漢中為據點,沉兵十萬,節節設防,以抵抗大林軍隊隨時可能會發起的進攻。
侯雲策從鳳州調到靈州之時,有一大半商人跟隨侯雲策的腳步遷往了靈州,留在鳳州的商家多是在經營西蜀買賣。此時雙方不斷調兵譴將,眼看着大戰再即,不少商家悄悄把大筆資金轉移到靈州,這樣一來,曾經火紅一時的鳳州市場已是人前冷落鞍馬稀。
顯德五年十一月中旬,坐鎮潞州的昭義節度使李筠派兵突襲了北漢長清寨,攻佔長清寨以後,李筠部東進磁州,圍城不久,北漢磁州刺史李再興就向大林軍隊投降。
長江之上,大林水師上百艘玄龍戰船游弋自如,不斷向南唐水師挑釁,南唐為數不多的西江戰船也被擊沉兩艘,每次擊沉一艘西江戰船,大林水師總會砍掉幾個死囚的腦袋,再送上一些銀子,給南唐國主送過去。
南唐國主深懼大林,明知大林水師是有意為之,根本不是什麼「誤會」或「擅自行動」,無奈南唐水師實力不濟,只能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自己吃,從此南唐水師更加保守,龜縮於金陵等水寨中,不敢輕易和大林水師交鋒。
所有這些進攻,都是由侯雲策暗中部署,目的是欺騙和麻痹契丹人,讓其摸不透大林軍的作戰意圖,不給其調兵譴將的時機。
奪取幽雲十六州,是楚州夜談制定的第二步重大戰略,這是大林朝最高軍事機密,除了林榮、范質、王溥、魏仁浦、侯雲策、王朴、李重進、張永德和楊光義等人知道此事,在施放煙幕彈麻痹契丹人的同時,作戰意圖也瞞住了大林絕大多數重臣和前線將領,因此。不少耿介之臣、有識之士對於大林軍隊四面出擊的戰法,表示了強烈質疑,納諫聲不絕於耳,相關奏摺也着實不少,這些納諫聲和相關奏摺都如石沉大海一樣,沒有任何反響,卻也沒有大臣因為納諫受到處罰。
十一月二日,輪到侯雲策擔任宰相執筆。也就是當天的首席宰相。
宰相輪流執筆制度舉起於大武肅宗至德二年,此項制度的主要目的是平衡宰相的權力,以免出現宰相個人專權的情況,宰相輪流執筆制度在大武晚期受到破壞,從此不斷有宰相獨斷乾綱,比如楊頒,以宰相之職兼任樞密使,權傾朝野。也為前朝滅亡奠定了基礎。林榮那時不過是中級將領,曾經見識過楊頒的飛揚跋扈,因此,稱帝以後,貶斥了專權的宰相王峻,力排眾議,恢復了宰相輪流執筆制度。
既然實現宰相輪流執筆制度,也就意味着宰相要集體辦公,宰相辦公地地點就設在中門門下。
大武初,宰相常於門下省議事,謂之政事堂,至大武高宗永永淳二年(683年)七月,中書令裴炎執政事筆,遂移政事堂於中書省,玄宗開元十一年(723年),張說奏致政事堂為中書門下。其政事堂印亦改為中書門下印。同時在其後堂列吏房、樞機房、兵房、戶房、刑禮房等五房,分曹處理政務。中書門下於是成為了宰相的日常辦公機構,「中書門下」之名相沿至大林朝而沒有改變,中書門下即宰相的辦公機構——宰相衙門。
按照林榮的要求,三品以上的大臣的奏摺、諫官的奏摺,都要由執筆宰相來處理,三品以下的奏摺則由其餘宰相來處理。
侯雲策恰好輪到宰相執筆,就坐在前堂地一間寬敞的房屋內,專心致志地看着小吏送過來的奏摺。奏摺很雜亂,既有兵部、吏部等各部的重要事情,又有各地的天氣、災害、兵禍、治安、糧食豐欠等事,還有一些諫官地奏摺。
侯雲策到了大林朝以後,先後在鄭州、鳳州、靈州擔任過地方長官,對軍事、政事都不陌生,披閱這些奏摺也算是中規中距。
令侯雲策頗為惱火的是不少奏摺賣弄學問,用典太多,用生僻字太過,人為製造了不少閱讀困難。侯雲策數次想定下「有事說事,不許用典」的規矩,可是轉念一想,自已本就是武人出身,一些酸文人對一介武人入相還頗有微辭,而用典過多是多數文人的通病,若由自己定下規矩強力糾正,說不定會被不通時務的文人們恥笑,憑白落一個不學無術的話柄,所以,侯雲策也就放棄了定規矩的想法,繼續忍受着讓其頭痛萬分的典故和生僻的用語。
今日除了三十四份普通奏摺以外,還有三份特殊的奏摺。
這種特殊的奏摺裝在黑色木盒裏,木盒正面雕刻着一條威風八面地獅子,背面是一隻上古異獸,木盒開口處用封膠封住,封膠上蓋有印章,同時還有四根頭髮,若蓋章後有人擅自打開木盒,這幾根頭髮一定有所折損。
黑木奏摺是林榮給少數重臣和部分諫官的特權,凡有重大之事,可用黑木盒直接送到中書門下,由執筆宰相直接送給陛下。這種黑色奏摺都是極為重要的奏摺,平日很少見到,今日突然出現三個黑色木盒,定然有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侯雲策隱隱知道所為何事,不敢有絲毫怠慢,取過黑色木盒就給林榮送去。
黑木奏摺與錦書構成兩個略有差異的體系,能讓林榮準確了解全國各地的要情。
林榮身着沒有龍也沒有佩飾的黃色長衫,除了衣服的顏色,就和普通讀書人一樣,他身邊已經堆放了厚厚一疊奏摺,這是前一天執筆宰相范質送過來的奏摺,前一天,他召見了高麗和占城使者。費了不少時間,因此沒有及時這些閱完奏摺,今天一大早起床之後,簡單喝了一些小米粥,就開始披閱奏摺。
范質已對奏摺擬定了初步意見,林榮卻仍然一件一件地閱讀,並在少數奏摺林榮加上了自己地意見。昨天林榮已接到了兩個木盒,見侯雲策又捧着三個黑色木盒。沉默了一會,取過黑色木盒,順手取過一柄鋒利小刀,慢慢地割大梁印。
侯雲策正欲退下,林榮突然放下黑木盒,抬頭問道:「永濟渠的情況如何?」
永濟渠是溝通黃河與海河流域的重要水道。東漢建發九年(204),曹操曾開白溝,又開平虜渠。溝通黃河和海河水系。隋大業四年(608),隋煬帝徵調河北諸郡民工約百萬人,開闢永濟渠,南引沁水通黃河,北通涿郡。自永濟渠經黃河、通濟渠、淮河、邗溝。過江經江南運河至杭州,構成了南北大運河。隋、大武向契丹東用兵,永濟渠都是運輸軍需糧餉的主要交通幹線。
從顯德二年起,朝廷每年都疏通河道,加固河床,通過三年多努力,永濟渠基本上水流順暢。大林軍北伐,永濟渠既是後勤輜重的運輸幹線,同時也是向北投放兵力的重要渠道,因此,從南唐回師大梁以後。朝廷又徵調了數萬百姓疏通河道。
侯雲策多次視察了永濟渠,對其情況極為了解,道:「經過三個月疏通,玄蛟船在河道行駛沒有問題,可以直達滄州。現在已有三百多艘玄蛟船在大野澤和永濟渠上操練,在今冬明春若再增添一百艘玄蛟戰船,則一次運送兵力可達四千人。」
林榮用手揉了揉太陽穴,又抬頭看了看陰沉沉地天空。道:「天氣越來越冷了。再下幾場大雪,永濟渠就會結冰。侯郎要趁着這一段時間加緊操練水師,準備物資,河水解凍之時,便是大軍北伐之日。」
侯雲策臉上突然有些猶豫,仿佛有話要說,但是又忍着不說。
這個神情自然瞞不過林榮,道:「侯郎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侯雲策等的就是這句話,臉上卻露出遲疑的神情,小心道:「此事頗為蹊蹺,臣也沒有把事情看透。」
林榮瞟了一眼黑色木盒,道:「侯郎是重臣,又是皇親,有話就直說,不必吞吞吐吐。」
「前幾日,在永濟河上,挖出了一個石碑。」侯雲策抬頭看了一眼林榮,見其神色無異常,又道:「石碑上刻着香孩兒坐天下六個字。」
「我已知道此事了,昨日就有黑木盒上奏此事。」林榮淡淡地說道,「侯郎如何看待此事?」
侯雲策儘量客觀地道:「若不出所料,此定為西蜀所使用的離間計。平淮南之戰,楊都指揮使屢破強敵,立功甚偉,南唐軍聞將軍名而喪膽,西蜀定然也聽到了楊都指揮使的威名。現在我軍正在鳳州和西蜀對峙,西蜀使出這小兒伎倆,離間之意實在明顯。」
林榮平靜地道:「侯郎之言,甚合朕意,楊郎忠心耿耿,怎麼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說完,又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林榮的神色間毫不半分歡愉,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在收到的黑木盒子中,有新諫官鄭起呈上的黑木奏摺,鄭起在奏摺上說了兩年事情,一是報告永濟渠發現石碑之事,另一件是指出楊光義在禁軍中威信太高,人望太高,實非國家之福,若繼續發展下去,等到功高震主地時候就不好收拾,為了顧全君臣之誼,最好是早日將其調出大梁城。看到這份黑木奏摺之後,林榮一直在翻來覆去的思考鄭起的建議。
鄭起和楊光義同為澶州舊人,只是兩人向來不和,鄭起上這份奏摺,也冒着成為小人的風險。所以,林榮相信鄭起所說皆為其內心的真實想法,而非落井下石之舉。
侯雲策看林榮臉色有些蒼白,眼圈發黑,想是晝夜閱奏摺所至,就道:「陛下身系江山社稷,不能過於操勞,要多多保重龍體。」
林榮神色有些暗淡,「幽雲十六州被契丹人佔據。中原其實已無險可依,契丹軍隨時南下中原,想到這裏朕心裏就總是不踏實。大雪馬上將至,河水也要封凍,北征只有等到明年三月河水解凍以後,這樣一來就要等待整整四個月,朕恨不得明天就發兵北上。」說到這,林榮又問道:「水師是否操練精熟?」
侯雲策早就盯上了水軍。只是一直沒有合適地機會讓郭炯來執掌水軍,此時永濟渠石碑已經現身,也到了重組水軍的時候,道:「水師在楊都指揮使的日夜督促之下,已訓練得頗為精熟,不過,臣覺得北伐水師只有二千人,人數實在太少。即使達到了快速突襲的戰術目地,也很難迅速擴大戰果。臣建議應該大力加強水軍力量,水軍規模如果能夠達到一萬人到一萬五千人,則突襲的效果更佳。」
林榮聽了建議。反而微微一笑道:「侯郎一直在西北作戰,估計並不熟悉水戰,水師訓練頗費時間,從選人到訓練精熟,三個多月的時間還不夠,大林最精稅的水師集中在長江之上,而長江水師要遏制南唐,不能大量南調。倉促之間,根本不能訓練出一萬多人的水軍。」
侯雲策連忙解釋道:「契丹人長於弓馬,水戰卻是外行,大林水師北上之後,在水中並沒有敵手,水戰是打不起來的,決定勝負還是靠馬步軍。另外,水師過了益津關以後。玄蛟戰船就無法北上。只能上岸從陸路到瓦橋關,這次出動水師北上主要是利用水道快捷地運送兵力。用以出其不意地向契丹軍進攻,所以,北伐水師和長江水師不一樣,他既是一支水師,又是一支馬步軍,訓練則要稍稍容易一些。」
林榮也是久經沙場地將軍,想了一會,點頭道:「此言甚為有理。」
侯雲策注意觀察林榮臉色,見其始終有些心神不定,便出言試探道:「轉眼就到明年春天,不若先派一員威望高的戰將,率禁軍一部到德州,作為北伐軍先鋒。」
其實殿前司張永德在去年已經率領一部人馬北上了,侯雲策故意說出這個話題,暗示把楊光義派到德州。
林榮側臉看了侯雲策一眼,未置可否,隨後站起身來,道:「這裏太悶了,我們到園中走走。」
侯雲策跟在林榮身後,兩人默不作聲地走出大殿,在園中漫無目的地走動。走了一會,林榮突然停下腳步,對侯雲策道:「讓殿前司都點檢張永德回到大梁,由殿前司都指揮使楊光義接替張永德住紮在滄州,楊郎能征善戰,多次充當大軍先鋒,這次北伐,先鋒官之位非他莫屬。」
又道:「從殿前司和侍衛司各抽調五千軍士,從長江水師抽調二千水師,組建汴河水軍,全軍一萬二千人,以鐵騎四廂都指揮使石守信為水軍都指揮使,樞密院承旨時英為水軍副都指揮使。」
話音剛落,一陣強勁的北風吹來,落葉亂飛。
林榮衣服被風吹得呼呼直響,這一陣風,似乎也吹去了一些抑鬱,他長吟道:「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林榮所吟的是曹操的《步出夏門行》,鏗鏘跌宕,氣魄雄壯,隱隱又帶有悲涼慷慨之意。
侯雲策心中一驚:此時大林朝如日中升,林榮本應雄姿英氣、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為何突然想起吟誦此詩,此詩雖然氣勢雄渾,卻頗有些傷感沉鬱之情。
侯雲策回到中書門下之時,呆呆地坐了半響:自已來到大梁之後,一直以楊光義為假想敵,誰知這位敵人竟然如此輕易地被調出了大梁城,掌握不了禁軍,楊光義也就失去爭奪天下的資本。但是,侯雲策原本想以郭炯為水軍統帥的目地卻也沒有達到。
十一月六日,正式下詔:以忠武軍節度使、殿前司都指揮使楊光義為橫海節度使,加檢校太尉;以翰林學士承旨、尚書兵部侍郎陶穀為尚書吏部侍郎;詔升湖州為節鎮。以宣德軍為軍額,以湖州刺史錢偡為本州節度使;以鐵騎四廂都指揮使石守信為水軍都指揮使。
林榮稱帝之後,為了改變武人割據地問題,頻繁調動節度使,因此,節度使互調成為平常之事,這一次調動和無數次調動一樣平常。
楊光義離開大梁之時,北風仍然在大街小巷穿行。日月星辰仍然懸掛在天空,沒有人感到任何異常,在那一天夜晚,侯雲策無意抬頭望了望黑得讓人心酸的天空,忽見一顆流星漸行漸遠。
十一月中旬,天氣已經頗為寒冷,河水已如刀子一般割人,永濟渠的疏通工作也就難以進行,十一月十五日,定為全線停工地日期。
侯雲策來到了大林朝以後,為了復國,一直把楊光義視為最大的對手。失去了楊光義這個對手,侯雲策倒有些興味索然,做事也提不起精神。
十四日夜,侯雲策從中書門下回來之後,就泡在木桶里,躲在裊裊的熱氣里想着心事,趙英新買了兩個貼身使女,一個為侯雲策洗頭揉肩膀,一個給他全身按摩。
師高月明之事,侯雲策也是回到大梁一個多月以後,才透露給趙英,趙英雖說沒有表現出怒氣,心中卻難免酸溜溜的。
不過,大林朝風氣如此,哪一個高官身邊都是無數的女子,特別是身強力壯的節度使們,往往都有七八個小妾,趙英父親魏王趙輝,在五十歲時,還接連納了四房小妾,身體也算得上極好。一些知書達禮的朝堂官員,滿嘴仁義道德,在家中也養了不少舞姬,這些舞姬其實也專為主人娛樂所用。
侯雲策不過一妻二妾,已算是很另類了。得知師高月明之事以後,趙英也就動上了腦筋,既然不能阻止貓吃葷腥,不如大大方方在家裏準備一些魚兒,免得在外面帶回來一些自己無法控制的大魚,比如住在靈州的師高月明據說就是党項頗超族族長的女兒,這種身份的女子,才是自己無法控制的魚兒。
為此,趙英特意留心溫順且長得又乖巧地年輕美貌女子,趙家六妹現在已成為趙貴妃,知道姐姐地心思後,就在侍侯自己地宮女中,挑選了兩個中意的貼身宮女送給趙英作為貼身使女。這兩個使女,和春蘭秋菊一樣,都沒有姓,一個就叫做小梅,一個叫做小柳,都是典型使女名字。
趙英把這兩個使女弄回主院之時,侯雲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兩名垂首低頭的小女子,然後把趙英拉回房間,道:「小英,你弄兩個模樣俊俏的女子在主院裏,豈不是存心來勾引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趙英笑道:「這是六妹送給我的貼身使女,是六妹身邊一等一的宮女,侍候郎君料來不錯。」
這兩個小女子確實漂亮,侯雲策也算閱女無數,看到這兩個女子也是眼前一亮,正因為這兩個女子模樣並不遜色於趙英,侯雲策完全明白趙英的心思,也不會故作柳下惠。
小梅、小柳在趙英有意無意的教唆之下,在內院之時一般穿着大武晚時的宮裝,這是一種「粉胸半掩疑暗雪」的服裝,惹得侯雲策常常看花眼,好在侯雲策已經過了急吼吼挺槍就上的年齡,並沒有隨意就範。
此時,兩個穿着一層輕紗的女子不停地在木桶過忙碌。小梅或輕或重地捶打着侯雲策地雙肩,小柳則站在木桶里,細心地為侯雲策揉搓着。侯雲策半眯着眼睛,全身放鬆,享受服務。
等到侯雲策走出主院之時,孟殊已經等候多時。
「什麼?又出現了一塊石碑。」
「正是,在永濟渠的貝州段,挖出了一塊石碑,上面有『點檢作天子』五個字。」
第一塊是石碑是飛鷹堂所為,第二塊石碑卻另有其人,侯雲策手扶下巴,皺着眉目,看着同樣迷惑不解的孟殊。
(第二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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