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
這個名字不打眼,沒幾個人知道。
可來自於宮中,這話就嚇人了。
媒婆需要一雙慧眼,但這個媒婆只是兼職的,所以反應慢了半拍。
可常二卻是見過先帝的人,他毫不猶豫的跪下了,「見過貴人。」
趙頊說道:「你的女兒我帶走了,你可願意?」
常二毫不猶豫的道:「願意願意,大娘此後隨便貴人處置。」
他很爽快,爽快的讓大娘低下了頭。
「好。」
趙頊當先出去,那個五姐愕然道:「常二哥,大娘不是要說給我家弟弟的嗎?怎麼賣給別人了?」
這人沒眼力見!
媒人低聲道:「五姐,別說話……」
能讓常二下跪的年輕人,那背景你惹不起。
可五姐就是個鄉村婦人,吵架高手,她此生見過最牛的貴人就是一個小吏,所以牛氣沖天的道:「敢走?回頭我就報官!」
常二急了,說道:「沒說成呢,報什麼官?」
五姐的目光轉動,看着桌子上的那張草帖,就一個箭步衝上來。
男方家請了媒人來說親,女方家若是願意,就要給一張寫着女方三代和自己生辰八字的帖子……
這張帖子就是常二準備給男方的,可雙方還沒說好嫁妝,趙頊就來了。
常二飛撲過去,可卻晚了一步。
五姐拿着帖子,得意的大笑道:「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拿到這個東西,她就是我家的人了,哈哈哈哈!誰敢和我家搶?誰?」
喜歡吵架的婦人最愛的就是那種酣暢淋漓的感覺,一場架吵下來,對手嘴角冒着白沫,不甘而痛苦的模樣,這便是爽啊!
趙頊沒看她,對大娘說道:「還有什麼話要對你爹爹說的,說吧。」
常二當年被沈安警告過,所以沒敢再打大娘,可女兒是賠錢貨啊!自然也沒多少好臉色。
大娘走上前一步,福身,淚水充盈了眼眶,「爹爹,您要少喝酒……」
常二看着這個越長越像亡妻的女兒,哽咽道:「你要聽貴人的話,小心些……對了,這錢……」
他拿了兩張紙鈔遞過去,卻是一百一十貫。
趙頊給了他兩百二十貫,他拿了一半出來,「這錢你留着傍身,哪日要出來了,就用這錢叫人傳話,爹爹帶着你弟弟去接你……」
大娘看着這些錢,搖搖頭道:「給弟弟……」
常二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把女兒給賣了,他猶豫了一下,「要不……還是在家裏吧。」
趙頊不喜歡這等磨磨唧唧,說道:「她留在這裏你可能給她找個好人家?」
常二搖頭,「小人就是種地的,認識的也是種地的。」
「那就行了。」
不是趙頊看不起種地的,而是大娘的性子太孤僻,這樣嫁出去,遇到不好的夫君怕是三天兩頭就會被暴打一頓。
他想起了果果,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們,她們活的多麼的歡快,而大娘卻只能守在家裏幹活,然後隨便找個人嫁出去。
若是趙頊不干涉的話,大娘的未來大抵就是幹活、幹活、幹活……生孩子,帶孩子……被打、被打……
趙頊搖搖頭,當先走了出去。
「哎哎哎……」
五姐揮舞着手中的帖子,「我有帖子,她是我的家的人……」
王崇年回頭看着她,說道:「小心禍從口出。」
趙頊把大娘帶回宮裏,趙曙夫婦肯定會震動,隨即皇城司會介入,要是五姐還敢這麼嚷嚷,張八年擔心敗壞趙頊的名聲,說不得會下狠手。
五姐嚇了一跳,等王崇年走後,就嚷嚷道:「這是強搶民婦了啊!」
常二覺得自己以後很難再見到女兒了,他緩緩跟出去,想起了這些年女兒的懂事,頓時淚流滿面。
「那是我家的……」
常二聽着這樣的話,不禁惡向膽邊生,回身就是一巴掌!
啪!
五姐捂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常二,突然爆發了。
「我弄死你!」
她張牙舞爪的沖了上去,可常二是莊稼漢,那力氣卻不是她能比的,幾下就把她摔在地上,然後扔下了狠話,「那帖子上嫁妝都沒寫,你拿去也是無用……」
他轉身追了出去。
趙頊等人是騎馬來的,可大娘卻不會。
「喬二。」
趙頊指着喬二說道:「你留下來等着,回頭他們來接你。」
為啥又是我啊!
常二下馬,一個侍衛把大娘抱上馬背,然後牽着馬韁,笑道:「這是好馬,不用擔心。」
大娘渾身僵硬的不敢動彈,然後跟着他們漸漸遠去。
「大娘……」
常二跌跌撞撞的跑到了村頭,極目看去,只能看到幾個黑點遠去。
「大娘!」
他蹲在那裏哭了起來,媒人走了過來,說道:「常二哥,這事兒……我怎麼辦?」
她來回跑了幾趟,不能白費啊!
常二點頭,表示認賬,媒婆馬上就歡喜的道:「喲……常二哥豪氣!」
等五姐來了之後,氣氛馬上就變了。
「這事咱們沒完!」
她發誓要讓常二付出代價,於是昂首離去。
才走出百餘步,她就聽到了身後傳來馬蹄聲。
她緩緩回身,然後站在路邊。
可騎士卻徑直策馬過來,問道:「楊五姐?」
戰馬在搖頭晃腦的,五姐心中有些慌,就點頭:「是奴。」
騎士說道:「從此刻起,你從未見過大娘……」
「憑什麼?」五姐抬頭,就看到了一雙冷冰冰的眼睛。
「某來自於皇城司……」騎士在琢磨她,想着用什麼法子才能一勞永逸。
「皇城司又怎麼樣……皇城司?」五姐慌了,「是是是,奴從沒見過五姐,這帖子您拿去,您拿去……」
騎士搖搖頭,接過看了一眼,然後說道:「你最好祈禱自己守口如瓶,否則……駕!」
戰馬遠去,從此五姐再也沒來過文峰村。
……
大娘進過城,還進過宮,那一年她被沈安帶着來到了皇城內,見到了先帝。
「你還記得嗎?」
皇城就在眼前,眾人下馬,趙頊擔心大娘害怕,就笑着問道。
「記得。」
大娘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天,一群傳聞中的宰輔相公們,在那個慈善的老人,不,在那個慈善的官家面前,很是和氣,然後官家還哭了……最後要脫衣服……
「官家是好人。」
她永遠都記得對自己好的人,默默記住心中,等以後自己有能力了再去報答。
「那是先帝。」
王崇年好心的提醒了她。
大娘怯生生的看了趙頊一眼,然後問道:「貴人……沈縣公可在嗎?」
「他在家。」
前方就是大門,守門的軍士看到這個陣仗,瞬間懵逼。
大王竟然帶了個乾瘦的女孩子回來……
這是啥意思?
你要說大王對這個女子有意思,這個怕是不能吧?
「去稟告官家,就說是文峰村的一個女孩子,我見了覺得能幹,就想帶進來,留在身邊做事。」
能幹?
你哄鬼呢?
有人去稟告,旋即一個內侍撒腿狂奔。
趙曙正在吹嗩吶,很是柔情的那種調子。
高滔滔在邊上撫琴,琴聲柔和,在趙曙作弊放鬆的情況下,竟然能和嗩吶配合的不錯。
夫妻倆情深款款,邊上的飛燕陶醉的道:「真好聽。」
昭君看到了狂奔而來的內侍,說道:「官家真是辛苦,這不才歇息了一刻鐘,馬上就有事來了。」
她衝着內侍招手,示意他減速……
皇后的身邊人叫你減速啊!
可內侍卻又加快了些速度,嗖的一下就沖了過來。
「官家……不好了!」
嗩吶聲驟然尖利,把琴聲給壓住了。
高滔滔抬頭,惱怒……
趙曙放下嗩吶,眼神不對頭。
朕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容易嗎?你們就那麼看不慣,非得要給朕點顏色看看?
內侍沖了進來,說道:「官家,大王回來了,帶來了一個小娘子……」
高滔滔呆滯,旋即狂喜。
我的兒啊!你總算是開竅了啊!
趙曙一驚,旋即擔心是陷阱,就問道;「哪裏的小娘子?」
內侍已經問的很清楚了,這一路狂奔就是想表功的。
這一點他必須要感謝陳忠珩。
從先帝時開始,陳忠珩夾着屁股在宮中狂奔的英姿引來了多少人的嘲笑。
可先帝駕崩後,本該被冷藏的陳忠珩卻成了新帝的身邊人,這一下讓多少人為之傻眼啊!
大伙兒都琢磨過陳忠珩上位的原因,最多的可能就是竭盡全力。
夾着屁股跑很艱難,可陳忠珩卻持之以恆的這麼跑了好幾年。
陳忠珩能上位,咱們也能啊!
不就是跑嗎?誰怕誰啊!
內侍激動的等着誇讚,眼前一花,高滔滔就不見了。
高滔滔一手提着裙子,狂奔而去,速度之快,讓趙曙都沒追上。
皇后好猛啊!
「聖人,那小娘子還沒進來呢!」
陳忠珩及時的喊了一嗓子,高滔滔停住了,然後覺得自己剛才好像有些不矜持。
「那個……」趙曙知道愛妻的心思,就說道:「讓大郎來。」
夫妻倆回去安坐,稍後趙頊來了。
「你可是對那個小娘子有意?」
高滔滔兩眼放光,恨不能趙頊馬上就點頭。
老娘要做祖母啊!
她生了幾個兒女,現在也就是女兒們還能感受到些許孩子般的稚氣,讓她多一些歡愉,兒子們全成了橫衝直闖的野豬。
來個軟軟糯糯的孫子該多好啊!
「沒有啊!」
趙頊覺得老娘有些喪心病狂,「臣只是覺得那個大娘可憐,就把她帶回來。」
你莫不是在哄你娘呢?
高滔滔的怒火上來了。
趙頊依舊不知死活的道:「大娘家裏不寬裕,才十三歲就給她說親……對了,當年先帝還見過她,為她落過淚。」
「那一家子?」
趙曙有印象了,問道;「那一家子現在如何了?」
「還好,有金肥丹,他們種地多了不少好處。」
趙曙點頭道:「不錯,不過……來人,讓御醫給皇子看看。」
我沒病啊!
趙頊傻眼了,「官家,臣沒病啊!」
高滔滔走過來,用手指戳了他的額頭一下,嗔道:「你爹爹是怕你燒了。」
燒了?
趙頊聽成了『騷了』,不禁面紅耳赤。
我不騷啊!
高滔滔一見就慌了,「臉都燒紅了,快叫御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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