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翔府府城的城門外,包拯被太陽曬的流汗了。
他一直在看着北方,旁人說話一概不搭理。
時間流逝,包拯臉上的神色越發的嚴肅了。
他在擔心沈安!
他們快到鳳翔府時,斥候發現了敵軍的蹤跡,沈安當即和包拯請命率軍去截殺,包拯想了想也同意了。
包拯現在有些後悔了。
他從未見過沈安殺敵,也未曾見識過戰陣廝殺,所以有些心慌。
「包相!」
邊上有人靠近說話,包拯正在擔憂沈安,聞言就冷哼一聲,正準備呵斥這個蠢貨,卻看到是蘇軾。
在汴梁時,蘇軾在沈家和包拯打過交道,所以此刻被陳公弼推過來解圍。
蘇軾拿着一塊濕毛巾,說道:「包公,擦擦吧,不然您要是中暑了,安北回來得殺了下官。」
包拯的眼神很冷,接過毛巾後也不擦,而是問道:「敵軍游騎一般會有多少?」
這個問題只有武人能回答,吳康說道:「包相,游騎的數量說不準,有時一百餘,多的時候一千多……」
「蠢貨!吃白飯的蠢貨!」
包拯怒了:「什麼都不知道,那要你作甚?」
吳康覺得很委屈,就說道:「除非是來偷襲,這等深入打探消息的游騎不會超過五百人,否則容易被發現。」
這個解釋讓包拯面色稍霽,蔣佩見狀就說道:「包相,要不派些援軍去?」
此次包拯率領七千餘騎兵來援,李諒祚碰到了也得要思量一二,只需派出一千騎,定然能驅逐那些敵軍游騎。
包拯搖頭:「老夫不懂戰陣,可老夫知道,此刻若是去了援軍,大宋的士氣就低落了。」
他看着遠方,神色倔強,「該勝就勝,敗了就假裝勝了,總得要把士氣鼓舞起來,等候李諒祚那個叛逆。」
蔣佩看了吳康一眼,吳康點頭,眼中有敬佩之色。
包拯說是不懂戰陣,可卻知道士氣可鼓不可泄的道理,此刻不摻和就是最好的應對。
官家派他來就對了。
若是韓琦來,定然會對戰事指手畫腳,這裏規定一下,那裏摻和一下,不敗才見鬼。
「斥候回來了。」
包拯看似穩重,可聽到這個消息後卻霍然起身,然後幾步上前,竟然是反應最快的一個。
十餘騎飛馳而來,近前後,有人喊道:「包相,待詔擊潰敵騎,正裹挾他們而來。」
「好!」
包拯用力揮拳,身體踉蹌了一下,喊道:「老夫就知道,老夫就知道……哈哈哈哈!」
城上城下的人都不禁齊齊叫好。
「待詔果真是厲害啊!上次在府州大勝,咱們這邊還懷疑了一番,說是折繼祖在為他鋪路,如今看來咱們都看錯了此人。」
「先帝贊他有名將之姿,豈會有假?」
「文官統軍第一人!」
「沒錯,本朝文官統軍第一人就是他了。」
一群人把沈安看成是大宋文官行武事的第一人,包拯聽了也不生氣,可蔣佩卻面色發白,建言道:「包相,敵軍馬上就來了,咱們要不……進城吧。」
「進城?」包拯疑惑的道:「進什麼城?」
蔣佩尷尬的道:「敵騎馬上到了,這裏怕是會有些危險。」
「危險什麼?」
包拯淡淡的道:「七千騎兵在此,危險什麼?安北帶着幾百騎就擊潰了敵軍游騎,老夫這裏有七千騎兵,危險什麼?老夫若是退了,那還來西北幹什麼?不如在汴梁養老!」
六十餘歲的包拯竟然這般果決和富有勇氣,讓蔣佩不禁羞愧難當,他咆哮道:「騎兵都趕緊上去!」
他回身見幾個官吏悄然往城中去,就怒道:「拿下他們!」
幾個軍士過去,不由分說的踢翻了他們,然後反剪雙手帶了過來。
包拯冷冷的看着他們,「老夫身為宰輔尚未退去,你等怕什麼?嗯?」
他是宰輔,此刻來到西北,統管陝西路軍民事宜,幾個官吏的未來一言而決,京城知道了也只會無視。
幾個官吏面如死灰,有人說道:「包相,下官……下官是想上城頭去,對,下官想上城頭去禦敵。」
「哦,是嗎?」
包拯冷冷的道:「如此給他們兵器,去迎擊敵軍。」
有人送來了長刀,幾個官吏偷瞥包拯,見他神色肅然,就慌了。
「包相饒命……」
讓他們這等膽小鬼去殺敵,只會壞事,最後不是投降就是送人頭。
幾個官吏醜態百出,包拯見了就喝道:「拉了去,回頭彈劾!」
完蛋鳥!
這幾個大抵回頭就會被削了官職,然後回家去啃老米飯。
「來了!」
包拯霍然回頭,眯着老眼看去。
遠方出現了一群黑點,黑點看着不斷在變化,漸漸的接近。
吳康拱手道:「包相,下官率軍攔截,可否?」
文官統軍,你要行動就得請示,不然一刀把你剁了也是白死。
包拯點頭,吳康興奮的喊道:「上馬,隨老夫來!」
多久沒殺敵了?
今日終於有了個機會,這讓吳康興奮的身體都在顫抖。
他上馬,身後集結了一千餘騎兵,剛想出發時,有人喊道:「已經圍住了,不用去了。」
追擊的宋軍突然加速,沈安喊道:「弩箭!」
弩箭紛紛飛去,前方的敵軍落馬一片。
沈安的戰馬微微跳了一下,避開了一個落地的敵軍。
那敵軍剛心生歡喜,就被後面的戰馬撞飛了出去。
黃春絲毫沒有察覺,舉刀道:「兄弟們,打草谷了!」
「打草谷了!」
邙山軍喊着口號,第一批追了上去。
那些騎兵聽到這個口號不禁一怔,心想這可是沙場,你們喊什麼打草谷……什麼意思?
沙場上的思索只是一瞬,隨即雙方就展開了廝殺。
只是一刀,沈安就劈斷了對手的長刀,讓心急如焚,爬上椅子觀戰的包拯不禁大聲交好。
等沈安一刀梟首時,他的咽喉涌動了一下,嚇得邊上的蔣佩趕緊扶住了他。
前方就在廝殺,這是鳳翔府軍民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這些慘烈。
戰馬相撞,長嘶着倒下。
長刀揮舞,鮮血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妖艷。
宋軍不斷切割着潰兵,然後分而圍殺。
此刻已經不用沈安來廝殺了,他策馬在邊上觀戰,身邊的黃春低聲說着對西夏人的看法。
「這支游騎不錯,悍不畏死,郎君,西夏人確實是厲害。」
沈安在看着前方,突然喊道:「用弩箭圍殺他們!」
前方的宋軍開始拉開距離,然後密集的弩箭讓那些西夏人空有一身武勇沒法用。
「他們的處境不算好,可惡劣的環境才能催生出最強大的勇士。」
黃春不解的道:「可大宋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三面臨敵,哪一面都不簡單。」
「可大宋習慣了縮着腦袋過日子,過一天算一天。」
最後幾個西夏人突破了弩箭的封鎖,衝着沈安這邊來了。
他們面色猙獰,咆哮如雷,大抵是發現了沈安的身份,想弄死他。
沈安拔刀,說道:「如今的大宋不同了,有人在苟且偷生,可更多的人將會正視大宋的危機,這就是我來此的意義。」
弩箭密集而來,這幾個西夏人紛紛中箭落馬,最後一個後背中箭,卻依舊倔強的衝殺過來。
「別幫忙!」
沈安輕輕喝一聲,戰馬起速。
「來此的意義?」
黃春不解沈安先前那話里的意思,然後喊道:「寶玉,護着郎君!」
嚴寶玉拿起弓箭,緩緩跟在了後面。
那個西夏人的戰馬也中箭了,人馬緩緩而來。
他的目光依舊兇悍,但背影卻格外的孤獨。
蘇軾在城下看着這一幕,不禁說道:「某有了。」
他又作出了一首詞。
最後的戰士,獨孤的戰士,他的背後中箭,依舊堅強的前行,想去殺死自己的對手。
這樣的敵人讓人敬佩,不禁生出放他一馬的心思。
在場的人都感受到了一絲蒼涼之意。
戰馬長嘶着,緩緩馱着自己的主人向前。
它看到了寒光閃過。
然後鮮血飆射,人頭落地!
沈安策馬過去,收刀歸鞘,仿佛剛才只是削斷了一截樹枝。
身後傳來人體落馬的聲音,接着就是戰馬長嘶。
那戰馬低頭,用舌頭去舔着自己的主人,可失去腦袋的主人紋絲未動。它就用腦袋去拱了拱,依舊沒反應,於是就仰頭長嘶。
悲涼的長嘶聲中,沈安策馬到了包拯的前方,下馬上前。
「可傷着了?」
包拯見他渾身浴血,就有些心慌。
沈安活動了一下身體,笑道:「沒有。」
他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好像沉重了些,就問蘇軾:「怎麼板着臉?」
蘇軾說道:「沙場讓人唏噓啊!」
沈安回身看到那匹戰馬在圍着自己主人的屍骸轉圈長嘶,恍然大悟,就說道:「想想每次被殺的百姓,想想這些西夏人在那時在幹什麼,是燒殺搶掠,是惡魔般的狂笑,所以……你們這等心思還是收收吧。」
沈安一直覺得醉心於詩詞的人就不該為官,因為太過多愁善感,想法太多,做事不專心。
有十餘人依舊在唏噓,沈安無奈使出了殺招:「想來被劫掠到了西夏去的那些女人也會為此嘆息。」
騰地一下,那些多愁善感的『詩人』們的臉就紅了。
……
第三更送上,諸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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