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 第八十三章 漣漪飄

    王曦看小一那認真的表情，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

    王曦本就是個不會怎麼拒絕別人的人，他大腦全速運轉起來。怎麼辦？還有什麼說辭？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啊！

    這個時候，自己直接撒腿就跑，小一還能來追自己不成？果然最簡單的辦法就最是實用啊！

    小一見王曦慢慢轉過身，但還沒有邁步，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道：「王曦，小心點，把這個帶着，就沒蟲咬你了。」

    說完，從樹上扔下來一個東西。

    王曦下意識接住，定睛一看，是一個香囊。很淡很淡的藥香味從裏面發出，上面還帶着小一的體溫。

    「收好！掛脖子上！別弄掉了！」小一在上面喊着。很明顯這東西也是她從自己胸前剛取出來。

    王曦的腳步有些邁不動了。

    儘管九月，但寨子裏依稀可聞蟬鳴。氣溫宜人，陽光明媚。

    曾幾何時，自己也有過這麼一個十字繡香囊啊······

    佳人遞過，眉目傳情，他卻只會說好香啊。

    王曦自嘲地笑了笑，回到現實，拿着香囊，神情恍惚，嘆了口氣，開始一步步向遠方走去。

    循規蹈矩這麼多年，瘋一盤吧。

    可還沒走出兩百米，就聽得小一在後面叫：「王曦，等等我，我來啦！」

    王曦回頭，一個矯健的身形風風火火地沖了過來。

    小一道：「差點忘了，我就是最後一個，就是等你的。你都走了，我還在那裏幹嘛。走走走，去阿吉那裏，你體力跟不上我們先慢慢跑。」

    王曦木訥道：「哦，那這香囊······」

    「你留着吧，送給你了，我自己再做，是不是好香？」小一在後面像拱牛似地用兩隻手推着王曦的背向前進。

    「是······是很香······」

    「那你快戴起來，小心蛇咬你！」說完，停下腳步，躥到王曦前面，用手比了個蛇形在他面前晃，嘴裏發出「嘶嘶」的聲音，還啄了啄王曦的手臂。

    王曦笑道：「它們還能區分得出來我是拿着的還是戴着的？」

    小一一愣，又啄了它兩下：「就是曉得！就是曉得！還不走？萬一真來羊了你跑都跑不贏！」

    王曦樂了，一般情況下是狼來了才跑吧。這羊來了跑都跑不贏的說法還第一次聽到。

    王曦似乎比剛才要冷靜些了。自己怎麼頭腦一熱就答應了啊？現在走的話別說不好看，估計逃不出小一的魔爪啊。

    他心裏的退堂鼓打得咚咚響！

    「小一啊，給你說個事兒，你看這樣行不行？」王曦醞釀着措辭。

    小一好奇道：「什麼呀？」

    「你看，你說如果我也來了，那麼被發現時就不會被處罰。萬一只是你阿爸不會處罰我，只處罰你們呢？我覺得你這個計劃不是太保險。」王曦一副設身處地替他人着想的表情。

    「呀！」小一顯然沒想到，本來這個計劃就沒經過深思熟慮，全是她自己想當然。經王曦這麼一說，她也立刻意識到了這個巨大的漏洞。

    可能性很大啊！

    王曦趁熱打鐵：「所以說，乾脆叫大家撤了吧。我倒是無所謂，但是不忍心看你被責罰啊。」

    小一在那裏踱着步，似乎遇到了個天大的難題。良久，下定決心開口道：「不行！行走江湖，說話算話！答應了帶你去宰羊就要去，怎能因為害怕責罰就不去了呢？師兄陪我逛街看電影都沒有怨言，這點風險怕什麼？」

    似是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不知不覺中，小一又把他稱為了師兄。

    見勸不回來，他又生一計。此時，王曦覺得自己簡直靈感多多。

    「小一，這樣，你也知道我說話沒什麼份量。要不我去把周師兄和柳師兄叫上。如果真有事兒，那麼你阿爸肯定不會責罰我們。而我們三個一起向代師叔求情，他再向你阿爸求情。代師叔的面子你阿爸會給吧？」

    要死一起死！自己既然被拖下水了！那必須把兩位師兄拖下水！

    小一立刻覺得說得好有道理，一個熊抱，把王曦直接抱了起來，還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師兄最聰明了！最好了！」

    王曦見成功了，知道這個去勸說的人選非自己莫屬，連道：「哎呀哎呀，小一放我下來，要暈了要暈了。」

    小一勁兒大，他下意識地兩手摟住了他的頸背，拂過了小一的秀髮。

    王曦的臉紅了，手心也出汗了。很明顯肚子上感受到的兩團柔軟是小一的胸部。

    只是，這感覺怎麼有些怪怪的，有點硬？不會是胸肌吧？

    似是高興夠了，小一將王曦直接杵下，道：「那我去阿吉那裏等你，你記得路吧？」

    王曦被杵得有點兒暈，這時什麼他都答應，哼哼，去了就不回來了，到時就說勸自己兩位師兄勸不動，自己又在寨子裏迷路了，簡直完美啊！

    「記得記得，那我先去叫師兄。」說完，不敢再看小一的眼睛，逃也似地想着來路跑去。

    才跑出十米，就聽得後面傳來「呀」的一聲。

    又搞什麼么蛾子？

    王曦蹲下腳步，回頭一看，小一跑了過來。胸前······有些濕潤的痕跡？一邊走還一邊往懷裏摸？

    小一走到跟前，從懷裏摸出······幾瓣柚子？！

    「哎呀，還說拿給大家嘗的，都壓爛了，你等下，我挑下！」說完，在那裏認真地選着。

    約一分鐘的光景，小一遞過來三瓣有些變形了的柚子，塞進王曦手裏道：「你壓爛的，你吃！便宜你了！」似是覺得自己有求於人，語氣過於生硬不好，她又道，「想着你喜歡吃，本來我也還給你留了的······」

    說完，也不等王曦回話，飛一般跑了。

    王曦站在原地，手裏捏着這不像樣子的柚子，望着小一遠去的背影，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他下意識地拿起一瓣準備塞進嘴裏，可動作又停住了。

    不行！我又不是變態！這柚子怎麼能吃！

    可扔掉？他突然發現又有些捨不得······

    他把香囊掛在脖子上，手裏小心地抓住這亂糟糟的柚子，慢慢走去，樣子說不出的沮喪。

    「王曦！趕快回來！你要是不來，大家會笑我的！」小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回過頭，小一在遠處對他揮着手，笑容在陽光下十分燦爛。

    真的不回來嗎？

    小一的話似乎特別多，剛走兩步，又有聲音傳來：「王曦！我在你身上下了蠱！你敢騙我，就要肚子痛！」

    必須得回來！

    很多年後，兩鬢斑白的王曦在墓前撒酒時，總是會回憶起後來很多次這個類似的下午。總會不由地哭着笑罵道：「兩個慫貨！都他媽被小一帶偏了！跑起來比兔子還快！就他媽坑我一人！」

    當弟子的不明師傅為何總是來看望這兩個無碑墓，不知如何安慰。

    這時，王曦就會回過頭來說道：「所以啊，有個好師兄真的很重要！如果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兩個！」

    「來，小一買的柚子！有錢！一人一個！」

    整整齊齊地放在墓前。

    遠處，黑白無常駐足眺望，白無常罵道：「都當師傅了還這麼沒出息！」

    黑無常跟腔：「就是，淨整這些虛頭巴腦的。誰稀罕這個柚子？也不知道燒點乾貨？」

    「說啥呢！老子聽得到哈！」王曦頭也不回。

    一陣清風吹過，弟子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師傅在對誰說話。

    有膽大的弟子悄悄問：「師娘，這埋着的兩人誰啊？小一又是誰啊？」

    「哼！慫得那樣！知道也就在這裏提那個名字我不會說他！所以來得這麼勤！哪家清明節一年過十二次？！」

    「您給師傅說說？每個月都跑，還專抽周末，耍都沒法耍。」

    一陣清風吹回，發言的弟子頭上似是被重重地敲了兩下。

    剛出現的新任楚江王站在黑白無常身後收回手道：「是比你倆差多了，每次開會，都躲着我不敢過來，生怕我說他！從一開始，他就怕我說他！」

    尊師重道，里院的規矩，即使生死相隔，也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