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量的回憶像潮水一般湧入了王曦的大腦,記憶的大門被打開,儘管這扇大門並未被關閉太久。
就猶如頓悟一般,僅僅幾秒鐘的時間,王曦像是再次將這段時間的經歷迅速地拉了一遍,跳躍式的畫面走馬觀花般地在他腦海里不斷浮現,又立刻消失。
這種情況,消耗的不是人的體力,而是精力。
他整個人坐了起來,不知是因為牽扯了傷口引起的疼痛,還是記憶突然間失而復得造成的精神衝擊,王曦大口大口地喘着氣,額頭上出現一層細密的小汗珠。
劇烈的呼吸自然是導致了肺部不斷地快速收縮與舒張,刺激得創面又開始滲血。王曦感覺到喉頭一甜,一股腥味涌了上來,他咽了下去,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大家都圍了過來,護士重新將面罩吸氧給王曦戴上,然後看了下心電監護上的指標,除了呼吸和心率稍微高一點以外,其餘都還能看,氧飽和度和血壓都還穩得起,並無大礙的樣子。
「我想起來了……我去……原來拔尿管是這個滋味……護士姐姐……您就不能一下拔出來嗎?」王曦的聲音在面罩裏面有些瓮聲瓮氣。
「啊,王老師,對不起,我是怕把您弄痛了。」護士一個勁兒地道歉,求助似的望向了組內的醫生。
王曦擺擺手,都是一家人,自己又並沒有真正地責怪她:「算了,我是有點兒不好意思,老師,頭顱ct就別做了吧,等掛完這些液體,我想下來走走。」
護士將他扶住,醫生則走了過來,開始為他的傷口換藥。
王曦就想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全身赤裸地半坐在病床上,兩名醫生一前一後地為他處理着前胸後背的傷口。
嬴瑩走近床旁,將被單扯過,替王曦蓋着下半身,接過了醫生手中的鑷子,道:「我來吧。」
王曦胸前的傷口已經被處理得很好,並沒有因為是非銳器傷所形成的不整齊創緣就變得難看,只是一道長約15cm的半弧形傷口,間斷縫合,間距較寬,針腳等距,方便淤血自之間滲出,也沒有使用可吸收縫合線,全是7-0慕絲線,避免張力過高,造成縫線切割傷口。
嬴瑩這才第一次見到王曦的傷口,默默地注視着,同時手上的動作也並沒有停,內心在迅速地判斷着他的傷口情況。
敷料乾燥,內層敷料見乾涸血漬,無異味,無粘連,無膿性分泌物,少許活動性滲血……
總體說來,情況不算太差。
當鑷子夾着浸滿了碘伏的棉球接觸到王曦傷口的一剎,王曦不自覺地抖動了一下,倒不是因為疼痛,而是的確太冰了。
「少說話,動作別太大,你剛拔了氣管插管,話說多了對你不太好,而且你本來又是肺部受傷,呼吸上就更應該注意。這種傷勢,要不是院長大人的話,按照一般的處理,你絕對沒現在這麼輕鬆。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但你現在還是好好休息。」嬴瑩換藥的手法很熟練,無菌觀念也很強,幾乎和另外一名醫生同時完成了換藥。
小一道:「嬴瑩師姐,你怎麼連這些都懂,我在哪裏可以學呀?」
之前還在蜀都大學的時候,小一就發現了嬴瑩在醫學方面,似乎有着非常紮實的基礎以及臨床經驗。這些東西本來巫也有傳承的,只是說培訓方面並沒有里院這般系統化,而且小一自己天生對這些不是太感興趣,只是現在才發覺,原來關鍵時刻,醫術還是非常有用處的。
嬴瑩道:「你要學這些還是得跟着他們,我也只能算是個半吊子。」
小一看向了那兩名醫生,又有些泄氣。
她不喜歡看書,如果要讓她學一樣東西,那麼最好就是類似於中國古代那種師徒傳承的教育方式。
什麼理論基礎統統靠邊站,一切都從實際出發,一個又一個具體的例子,才夠生動活潑。
「算了,嬴瑩師姐,以後有你就行了,我學不會這些的。」小一立刻就放棄了,「我就隨便問一下,哈哈。」
然後她趴在王曦床旁,問道:「哈兒,你真的想起來了,那我是哪個?」
王曦白了她一眼,對嬴瑩道:「那師姐,你就選些能講的來說吧,我聽着就行。」
小一立刻把臉又伸了過去,攔住了王曦的視線,道:「我是鄧貝琳,我是鄧貝琳……」
王曦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她身上,道:「好了,美女,你是大乖乖,行了吧?」
因為小一的網名叫做「我是大乖乖」,所以王曦這麼說,她一下就高興了。
嬴瑩把小一給扶了起來,讓她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開口道:「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講的,大概的事情經過,你在內網上都能看到,很多人都在講,各個角度的都有,所以還原度還是非常的高。」
王曦想了一下,道:「你們,都沒有參加嗎?」
嬴瑩道:「不僅我們沒有參加,就連里三院的好多人都沒有參加。那個級別的戰鬥,已經不是我們能夠參與的了。哪怕是三院長,也需要藉助陣法的力量。」
王曦接過了手機,開始自己默默地翻看着。
他指了指其中的一篇帖子,道:「那些在城市裏準備作亂的巫呢?」
因為他發現,在這篇帖子下面的,是一大串的陣亡名單。
「他們不是作亂,只是為了和我們戰鬥而已。這個層面的都是祭巫,里院出動的也基本上是主治醫師。所以,這一塊其實是我們傷亡最大的地方,陰巫的祭巫全部消滅,但我們的主治醫師也傷亡慘重。別擔心,你的兩位師兄,和你一樣,都錯過了這次戰鬥。」嬴瑩也看過那篇帖子,解釋道。
「那我失去意識後,都發生了些什麼?」王曦問道。
「院長帶着我們到了這裏,給你做了手術,就又走了。至於蜀都大學那邊,陰兵借道進入了校園,和煉獄大陣一直僵持,直到將它的靈力耗盡後,才離開,參與對陰巫的打擊。地府這次是出手了的,只是最後沒能趕上而已。」嬴瑩知道他關心蜀都大學的情況,專門給他說說那邊的事。
王曦點點頭,自己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了,也算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以自己的實力,即使是沒有受傷,也不夠一名大巫塞牙縫的。兩位師兄沒事就給自己灌輸安全意識,提醒自己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主角光環,里院的傳統在那裏,不會讓下面的人來頂這種壓力的。大巫自然會有主任醫師來剛。
王曦道:「按理說,他們針對普通人下手,才能夠最大程度上的渾水摸魚。」
只有那樣,才可以讓里院和六扇門都畏手畏腳。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蜀都大學那對祭巫男女,他們要讓整個蜀都大學都為陰巫陪葬,讓整個世界以這種方式來記住他們。
嬴瑩道:「這點倒的確是這樣,只不過剛好陰巫自身對這點,有些分歧。」
他們在蜀都大學遇到的,剛好便是為數不多的持這一觀點的陰巫。而大部分的陰巫,在這次事件中,並沒有打算對普通人下手。當然,其實應該說這是遺人的意思更為準確。
遺人自身對於蜀都大學的事情也是大為惱火,從里院戰後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遺人似乎比較忌憚陽間政府的力量,按理說這群性質幾乎和恐怖分子一般的人來說,應該是天不怕地不怕,視法律規矩如兒戲的。所以,這點讓里院也很是疑惑。據里院所知,戰前遺人就曾經給陰巫做出了明確的指令,儘量不要暴露這個世界,因為世俗間也有力量可以妨礙他們接下來的計劃。
對於這個說辭,基本上所以的陰巫都還是選擇了相信,唯有一小部分較為激進的年輕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們對遺人的敬畏不似老一輩,對於遺人這種以族人性命相要挾的做法有些不滿,可又奈何實力不濟,無法反抗。但是出於對里院的仇恨,也不願意和遺人作對。
這個時候,里院的那名內鬼再次出現了,他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思緒,故意曲解了遺人的意思,從正反兩方面對這些年輕人進行洗腦,讓他們覺得,遺人的真正目的,是要讓這個世界顫慄,他們才是揮出這致命一刀的人,只是出於保密的需要,不得不對其他的大巫們有其他說辭。
後來,時信德自己也反應過來,當時的情況過於緊急,自己未能察覺到哪裏不對。
一確定煉獄大陣的作用是大規模煉魂之後,便着重於去解決事件本身,而忽略了一點。
那就是,巫本身是不擅長陣法的,擅長陣法的,是里院。
那對祭巫男女沒有想像的那麼硬氣,到最後把所知道的和盤托出,只是對於找出內鬼並沒有什麼指向性的有價值的線索。里院無奈,本來準備聯繫地府查魂了,卻沒想到在最後一刻,他們卻選擇了自爆。
人怕死的本能,和知道必死無疑後的那種決絕,在他們身上毫無矛盾地雜糅在了一起。
王曦聽到他們最後的結局,唏噓不已,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有個想法,會不會是這樣的,遺人的敵人是我們里院,這點不用說了,但是如果大規模地攻擊普通人,也會損害他們的利益,你覺得有沒有這種可能?」
嬴瑩道:「能想到這點,很不錯了,里院和地府已經做了很多猜測,其中就有你說的這種。只是目前都缺乏證據支持。這次,我們一個活口都沒有。」
儘管這個消息很讓人震驚,可王曦卻沒有太過於動容,他早已認識到了這個圈子的殘酷。
在之前他詢問里院到底是輸是贏的時候,嬴瑩的那句「應該是打贏了吧?」,很明顯表示了後面還有一些事情。
只是,現在的他,說了那麼多話,感到有些累了,他讓小一幫他把電視的聲音放大一點,不想再去想那些事情。
「對了,最後問一句,蜀都大學今天凌晨下雪了嗎?」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6s 3.9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