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 第二十三章 孟婆湯

    王曦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這裏，他很清楚常師叔說的那個膽小鬼指的是自己，連具體說的什麼事都清楚，不好接話。

    從小連政教處都沒去過的他，沒這種經驗啊。

    一路上，小一很講義氣的說，會一起陪着他，反正一個人也無聊得很。

    等來到醫教部的「小黑屋」，王曦毫不意外地發現了兩位師兄也呆在那裏，見他和小一也來了，柳瑗問道：「小一又做了什麼？」

    王曦擺擺手，走過去給柳師兄揉肩，道：「師兄，地府什麼情況啊現在？感覺他們比我們還亂成一團糟呢。」

    柳瑗乜斜了他一眼，道：「空手來的？」

    王曦道：「怎麼可能？我一大早起來沒看到兩位師兄，想到你們可能在值勤，就去食堂給你們買早飯，可食堂又賣完了，只好又跑到外面去買，誰知碰上了師傅，被逮過來了，話說，我明明沒動手啊······」

    說完，將之前師傅遞給自己的那個口袋，送到了師兄面前。師傅跳走之後，常師叔說她已經吃過了，而且還忙着去吹頭髮，根本就沒有管這早飯，王曦只得提着。

    柳瑗瞄了一眼在一旁竊笑的小一，懷疑地問道：「真的？小一你來說。」

    小一又開始小雞啄米了，道：「對對對，我們都吃了，吃的泡麵，不信柳師兄你聞聞，王曦身上還有一股好香的香味。」

    柳瑗招呼了在地上躺屍的周柯，道：「起來吃飯了，你不是一直嚷着餓嗎？」

    周柯道：「讓小師弟拿走，我今天早上不想吃那些油膩的……」

    柳瑗的手也頓住了，考慮到王曦畢竟有過這方面的前科，挑眉問道：「是嗎？」

    王曦哪裏知道這早飯是什麼，一時之間有些結巴。好在小一聰明，斬釘截鐵道：「當然不是！」

    這必然不會是什麼回鍋肉鹽煎肉之類的，徒弟傻，總不可能師傅也傻吧？這可是趙竹仁親自買來的啊。

    這房間乾乾淨淨，沒有床，沒有桌子板凳，什麼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就只有那麼一道玻璃門。柳瑗盤腿坐下，準備開始吃早飯。

    周柯這時才開始接着王曦先前的問題說道：「地府的事情，確實有些麻煩啊。對了，小一身上的那件衣服，你知道了吧？對於我們來說，也就是起個幻化外形的作用，目前雖然還不能量產，但你最好去搞一件，對目前的你有好處。基本上就等同於時刻在抽取你的靈力，還記得你當初怎麼鍛煉自己靈力上限的吧？」

    王曦當然記得，那時自己天天泡在病案室看病歷，而且就算現在，也基本上保持了這個好習慣，只要人在里院，早上都會過去晃一圈，哪怕再忙，也至少會讀個一到兩本。自己的靈力就是在那段時間得到了極大的淬鍊，每天看病歷都會將自己的靈力榨取一空。雖然這個「極大」二字，從另外一個側面來說，指的是自己的水平線當初實在太低了。還記得那時柳師兄曾經調侃過自己由戰五渣變成了戰十渣，還說硬要算的話，他的戰鬥力大概有個一千。

    進入里院那麼久，王曦當然知道這種用數值來量化戰鬥力的方法是不準確的。但對於每天都有進步的他來說，這反而成了一種樂趣，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實力進步了有多少。所以隔三差五就讓柳師兄來評測一下。

    但里院並沒有這種評測系統，或者說量化標準。所以柳瑗基本上也就是隨意那麼感應一下，然後胡亂說一個數字，反正只要他的實力有點兒提升，那麼就把那個數字說高一點就是。

    唯一不好的就是，王曦去問的頻率有點兒太高了，所以現在按照柳瑗胡謅的話來說，王曦的戰鬥力居然有110了。以前的柳師兄是吊打一百個他，現在只能吊打十個他了，這點讓他很是高興。

    王曦先前聽小一介紹這所謂的第二代白大褂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裏來，現在聽師兄這麼一指點，立馬就明白了過來。

    他問道：「那對小一有用嗎？」

    周柯回道：「有用啊，只是她靈力比較充沛，作用不是很大了。理論上來說，這個對任何人都有效果啊，只是對你這個小白特別有用，就好像你每時每刻都泡在病案室看病歷一樣。」

    「那我穿着這白大褂，再去病案室看病歷，豈不是雙倍經驗？現實中還真的有外掛呀！」王曦驚喜道。

    周柯道：「嘿嘿，那你可以試試，不過並不是這樣算的。」

    王曦點點頭，他發現，自己現在想要的東西好多啊。昨晚還在想，得找個機會弄一把屬於自己的手術刀了，現在又出了這麼一個很適合自己的神器，很是心動啊。

    哎，這些都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東西。手術刀對於里院的人來說，基本上都是標配了，連小一都有一把叫做哀木的小圓刀。這第二代白大褂就更不用說了，到時候肯定是人手一件。

    為什麼自己求而不得的，居然是這種東西啊！

    自己混得是有多慘啊？人家小說電視劇裏面，至少也得是什麼史詩級的裝備才值得主角心心念念，然後歷經千辛萬苦得到，當然，也可以是直接從天上砸下來，落到主角手裏面……

    而自己，只是想要點兒制式裝備啊……

    算了算了，暫時別想那麼多，繼續聽師兄說。

    周柯坐起身來，他估摸着，柳瑗怎麼也該把東西擺好了。一個早飯而已，又不是什麼精緻的大餐，自己和王曦已經聊了幾句了，怎麼也該擺好了啊，怎麼還沒有招呼自己？

    他望向柳瑗，看見他正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看着自己，看那架勢，應該是保持這個造型有些時候了，就是為了等待自己起身來和他對視的這一瞬間。

    還能有什麼問題，看柳瑗這表情擺明了早飯是有槽點的啊。

    周柯探過身子，用眼一瞅，然後用同樣的表情望向了王曦，意思是，請你解釋一兩句啊。

    看上去那麼多個盒子，結果呢？

    一杯紅棗蜂蜜水，一小碗蒸蛋羹，一小碗青菜粥，以及幾塊水果……

    「你確定，我們兩個大男人，早餐吃這個？」柳瑗指着這一堆早餐問道。

    周柯也道：「還是說，你把我們兩個中的哪個給忘了？」

    王曦苦着個臉，支支吾吾道：「你們以前吃那些，不是嫌棄嗎？」

    柳瑗道：「那現在又太精緻了吧？一個人估計都不夠吃啊。」

    周柯拿過青菜粥，道：「算了算了，你還在關禁閉呢，要求那麼高做什麼，小師弟的腦子，你跟不上的。要我說，這早餐，更像是很用心的為女生準備的。」

    小一和王曦頓時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王曦連忙把話題給岔開，問道：「師兄，這孟婆湯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兒啊？」

    這碗實在太小了，周柯只用了兩口，就吃完了，用紙擦了擦嘴，道：「我哪裏知道，我也就只是聽說了這麼件事兒，就和柳瑗被叫到這兒來了。不過我估計就算出去了來問，也是白搭，這事兒才發生多久，地府現在只怕是懵的吧？反倒是他們要批量製造牛郎這件事兒，似乎和我們商量了個結果出來，到時可以問一問。」

    柳瑗把水果遞給了小一，自己吃起了蒸蛋羹，道：「下午的時候，差不多就該放我們出去了。醫教部的說了，我們兩個還要被罰今晚值班，因為今天晚上，遺人再次來襲的可能，也很大。我總算知道古時候打仗大家為什麼很喜歡玩兒夜襲這一套了，因為只要你搞過一次，那麼就算不來，也可以把對手給弄得緊張兮兮的，不得不多派人手值夜。」

    「下午？那麼快？」王曦問道。

    柳瑗道：「對啊，你估計中午就會被放走吧。進來之後，你還沒有感覺到你的靈力靈識都被壓抑到了一個最低的程度嗎？」

    王曦這才趕緊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情況，發現果然如此。這時他想起來那改變自己三觀的一夜，自己和柳師兄他們來到里一院，當時何宇雨探查到常師叔的不語刀上有師傅的魂魄氣息，以為是常師叔下的手，要把她給帶到里一院的醫教部去，原來指的就是這種地方啊。

    他連忙道：「還有這種寶地？那我要天天呆在這裏，豈不是三倍經驗？」

    柳瑗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道：「這裏只是壓抑靈力和靈識，並沒有消耗，懂嗎？」

    這個道理很簡單，王曦一下就聽明白了，覺得有些可惜。

    然後周柯和柳瑗二人開始聊天兒，王曦和小一也開始說話，大家各說各的，倒也不無聊。

    但是王曦總覺得哪裏有點兒不對，有個什麼東西被自己給遺漏了，就在師兄剛才說話的時候，從腦中一閃而過，現在完全想不起來。

    小一道：「要不是你穿不上我的白大褂，我就送給你了。」

    王曦道：「沒事兒，到時候肯定人人都有的，不可能什麼事兒都推給孟婆來做吧……」

    對了！就是孟婆！

    要想抹去特定的記憶，這事兒繞不開孟婆湯！

    這是當初地府自己的原話！

    當時自己和兩位師兄一起去小一他們寨子，最後地府、里院和巫一起會談，在說到關於梁淄市的情報的時候，就提到過。

    當時大家都覺得很奇怪，這個梁淄市的情報被隱藏得很好，在進行過一些推測之後，只能把思路集中在是否對方有能力抹去特定的記憶這方面來。就為了此事，還查了一查孟婆。但結果表明，孟婆在這方面是乾淨的。

    不僅僅她是乾淨的，連她下面的人，也是乾淨的。

    因為地府孟婆湯的數量和庫存沒有問題，於是也就把這件事給排除了。

    而現在，再次出現這種事兒，有了鐵證，那麼問題就來了啊！

    那一次，你們地府有沒有份？

    王曦給周柯說了一下這件事，意思是，大家不要把以前的事情忘了。

    周柯苦笑了一下，道：「你知道這批孟婆湯是誰截獲的嗎？」

    見王曦有些發愣，周柯直接給出了答案：「就是地府截下來的……從一些散修手裏面……但很明顯，對方的記憶里，關鍵性的東西，都已經被抹去了。昨天你們去找嬴瑩師妹，雖然也是大事，但還沒有到全院總動員的地步。那時，師傅在和楚江王商量着牛郎的事情，要不是你捅出來說遺人在打聽露凝霜的事情，院裏也不會那麼緊張。也就是在那之後，楚江王說暫時把牛郎的事情先放一放，因為他們覺得，查魂都不能有線索了，那就只能試試陽間的科技，例如監控什麼的，看下這些人之前都接觸過什麼勢力或者什麼人。『』

    王曦皺着眉，如此說來，地府的反應其實很正常。

    孟婆湯可絕對是不傳之秘，居然流傳到了陽間來，地府當然要把它作為頭等大事來處理。

    但這樣的話，就不可能是地府自己在賊喊捉賊了啊，完全沒有這個必要，而且，就算是地府自導自演的戲，至少上層不可能參與進來。

    「師兄，問個可能比較沒水平的問題，這孟婆湯，如果把配方交給我們里院，或者說其他什麼勢力，我們能不能複製得出來？」王曦似乎思考到了一個可能，問道。

    既然地府的孟婆湯庫存沒有問題，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這些孟婆湯是在地府之外生產的。

    周柯被這個問題給卡主了，因為沒有誰曾經往這方面想過。

    他望向柳瑗，對方也是同樣的表情，缺乏相關知識點。

    這個時候，小一怯生生地說道：「那個，周師兄柳師兄，孟婆湯，在陽間是生產不出來的……」

    師兄弟三人都轉過頭去，看向一直在旁邊安安靜靜的小一，奇怪她怎麼知道。

    「奈何橋上道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無對錯，望鄉台邊會孟婆。這首詩，是師傅教給我的，當時我覺得很美，就多問了兩句，然後才知道的。師傅和孟婆的關係很好，她說，曾經她也想喝一口孟婆湯，想遺忘一些東西，可孟婆不答應，說哪裏有活人去望鄉台邊喝孟婆湯的道理。於是師傅就說，她是想讓孟婆帶一點兒出來給她喝。」

    這倒的確很符合孟婆的反應，因為一說到喝孟婆湯，肯定都是快過奈何橋了，在陰間這邊喝，慣性思維讓她怎麼也想不到常玉的意思是帶一點兒出來。

    「師傅說，當時孟婆不干，說這肯定壞規矩了的。師傅就換了一個思路，也不說讓孟婆把配方告訴自己，就是讓孟婆把原料帶到里院來，在這邊給她一個安靜的地方，製作完畢後，給自己喝就行了。這樣地府根本就不知道。可是孟婆卻說這條路也行不通，因為孟婆湯，就是忘川水，而忘川水，一旦離開了忘川河，就再也無法變成孟婆湯了……」

    周柯想了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最後只得無奈道：「小一，這件事，你確定嗎？」

    因為他已經沒辦法了，只能懷疑自己基於小一提供的推理平台是否有錯了。

    但小一卻非常的篤定，說肯定沒有錯。

    這個知識點，主要是比較冷門，平時候沒人去關注過。但它其實並不是一個秘密，因為哪怕弄來天下皆知，要想獲得孟婆湯，還是得去地府。

    對於這樣一個只能在特定地方生產的東西，又沒什麼秘方，根本就沒有必要隱瞞了。

    周柯放棄了思考。

    這麼說來，這孟婆湯，是憑空變出來的咯？

    離開忘川河畔就不能製作，而地府的庫存數量又沒有錯，那還有什麼可能？很矛盾啊。

    或者說，地府在撒謊？

    雖然不知道孟婆湯的生產原來是這麼回事，可周柯知道，這孟婆湯，是天道的一部分，是魂魄再入輪迴之前，忘卻前世記憶的一種手段。而這種手段，並不是地府自己的，是天道賦予地府的。就好比生死簿一樣，它在地府，地府也在用它，可卻並不是地府給弄出來的，似乎在一開始，它就存在於那裏。

    那麼現在，問題出在哪裏呢？

    此時的周柯不知道，哪怕他那聰明的腦袋想破了，也想不出事實的真相。

    因為他手中，缺少了一個最大的已知條件。

    甚至可以說，一旦有了這個已知條件，誰也想不到，原來他覺得矛盾的地方，一點都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