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院 第四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談判
楚門的世界。
王曦的第一反應，便是如此。
這整片土地，被白霧所包裹。
如果說之前他們曾經猜測地府那無邊無盡的黑霧是混沌，是鴻蒙之氣的話，那麼這裏，便連混沌都沒開。
地府的黑霧只是像一片大海，地面有多高，海就有多高。
可這白霧，就像一堵牆。
在地府，望向黑霧的時候，你能知道它沒有邊際。但在這裏，你根本不知道白霧後面是什麼。
它攔住了你的視線。
此時，王曦覺得自己就好像在一顆雞蛋裏面，而那白霧就是蛋殼。
這裏地勢高，一切盡收眼底，明明該視野開闊，可卻望不到遠處。
這……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模型啊？
「你……也想到了？」小一出聲，將王曦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想到什麼？」王曦問道。
「師姐呀。我們知道楊祿明是國師，而師姐是他的弟子。那很可能師姐就在這小樓里呀。」小一道。
說實話，王曦根本沒有想到這裏來。
在他的認知中，嬴瑩此刻應該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山中小樓風景是好，可上上下下實在麻煩。
王曦暫時將有關白霧的疑問拋之腦後，拉着小一來到了楊允佶的身後。
因為……從庭院的大門處，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
楊祿明今天穿着一身粗布長袍，整個人顯得比漢安血戰時要普通許多。當然，也消瘦了許多。
他只是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說，沉默得讓王曦有些發虛。生怕對方衝過來一巴掌就把自己給拍死了。
「楊國師，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里七院……」王曦率先打破沉默。
楊祿明道：「我認識。里七院內科副主任楊允佶，主任醫師，早就可獨當一面出任主任一職了。內外雙修，遠攻近戰都十分厲害。擅長技是狂獅，有個不怎麼響亮的外號，小貓。」
楊允佶喜歡在近戰的時候於拳上凝集出靈力獅子頭，這點王曦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楊允佶的名號已經打到這兒來了。
「楊主任的小貓，可是能夠脫離本體而單獨行動的存在啊。換句話來說，再給楊主任一些時間，說不定五十年後，便能自己發展出巫術了。」楊祿明補充道。
王曦這才反應過來。
對啊，之前楊主任的靈力獅子，追着自己咬，把自己拱翻在地後依舊不罷手，很是戲耍了一陣子。現在想起來，這種技術可就很厲害了啊。說是巫術的御靈戰鬥，也不會有人懷疑。
楊允佶咂咂嘴，終於從石桌上將胖乎乎的身體移開，道：「王曦，不要被唬住了。我們里七院的人事情報，連人類進化這種弱雞都掌握了，就更別說楊國師了。怎麼樣，楊國師，接下來準備拿我們怎麼樣？」
楊祿明跨出門檻，也並不邀請他們進入庭院，自顧自來到楊允佶身前，坐了下來，道：「各位遠道而來，說是要談生意，不知道是什麼大生意呢？」
楊允佶道：「國師還真是快人快語，直奔主題，連寒暄都免了。」
楊祿明道：「我已經寒暄過了……」
楊允佶和王曦互相看了一眼兒。
然後……王曦伸出一根手指，摳了摳頭髮。而楊允佶則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了捏鼻子。
完了，意見沒統一。
王曦的意思是一號方案，也就是原計劃。先詐他們一下，把一些猜測當作已知直接使用，根據對方的反應來進行判斷真假。而楊允佶的意思呢，應該是覺得楊祿明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暫時費動作不要太多，先把談判的核心內容拋出來，把對方穩住再說，免得惹人懷疑。
雖然這次任務的最終目的，並不是談判。但是最後如果能意外地成功，也不是一件壞事情。
王曦沒有堅持，畢竟是上級醫師的意見。
楊允佶道：「看來楊國師也是個爽快人。我原來以為，按照我華夏的談判規矩，國師你會先帶着我們遊山玩水幾天。等我們快失去耐心的時候，才會把我們引薦給貴國皇帝。」
楊祿明道：「楊主任誤會了。我只是替陛下先聽一聽，這買賣，是否值得做。如果連我都打動不了……」
說到這裏，楊祿明停下不語，但話里話外的意思，卻十分清楚了。
一句話，王曦他們只有一句話的機會。
不管你的ppt準備得多麼精美，說辭準備來多麼天花亂墜，現在人家要你回歸核心……
王曦和楊允佶走到一旁，來到懸崖邊，毫不避諱地布了一個隔音陣法，開始討論了起來。
就在他們剛起了個頭，還沒想到拿個什麼比較震撼的說法將楊祿明給震住的時候，小一卻開口道：「不管子君答應你們什麼，我里院，給雙倍！」
我去！
這句話，是在出發前王曦隨口說的。
大家當時都當作一個笑話來聽聽，但沒想到這丫頭卻暗自記了下來。
楊祿明饒有興趣地看着小一，最後對楊允佶道：「這丫頭平時不靠譜，我算是知道的。但這種場合你們也帶上她，那她說的話，就得負責了。你說呢，楊主任？」
楊允佶笑了笑，道：「十倍也可以。」
這一下，楊祿明的臉色終於變了。
小一亂開腔，他可以理解。但是楊允佶的話……
他又看了看王曦，發現後者也是一幅我家有錢我老大的表情。
楊祿明面色古怪，像難產加便秘一般，道：「楊主任，這種價碼，雖然不知道要談個什麼生意，但你們不派個院長級別來談，我們很難相信啊……」
老狐狸不好忽悠啊……
楊允佶道：「因為應下了這趟九死一生的差事兒，在下已經被破格提拔為里七院的副院長了……」
說完，他示意對方看看他的臂章。
「雖然水了一點，但好歹也是正式編制的副院長。」楊允佶補充道。
楊祿明輕輕一笑，道：「這大半年來，貴院的主任都顯得比副院長值錢了啊……得，我也就恭喜楊主任，由副主任的職務高升副院長了！」
楊允佶拱拱手，還禮道：「楊國師，那也得要我有命回去享受。如果這一趟，我折在這兒了，就算他們回頭給我追升為院長，也毫無意義。我不覺得如果我們死了，你們還會把我們的魂魄給還回去。」
王曦機靈，還沒等楊祿明回話，立刻就插話道：「當然，楊國師也不會把我們給弄來魂飛魄散了。畢竟……你們想要的是魂魄……」
他一邊說，一遍死死地盯住楊祿明的臉，任何細微的表情都不想放過。
果然，楊祿明的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
看來嬴瑩給里院透露的，已經夠多了。
基本上可以讓里院將整個世界的本質給還原出來了。
楊允佶見王曦不動聲色地重新執行了方案一，也沒堅持，繼續道：「現在，還談嗎？十倍的價格哦~和里院做生意，虧不了。」
楊祿明面色古怪地看着楊允佶，道：「你們兩個到底誰做主？」
王曦和楊允佶同時指向了對方，異口同聲道：「他！」
楊祿明道：「看來……你們要和我們談的東西，很有可能會讓你們二位遺臭萬年啊……居然這麼着急撇清關係。既然如此，我願意聽你們多說兩句。」
話雖然是對着他們兩人說的，但楊祿明卻一直盯着楊允佶。似乎他非常清楚，這種場合下，王曦的話，算個屁。
楊允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兩個月前，你們攻擊里三院。但是事後，卻沒有被秋後算賬，想知道為什麼嗎？」
楊祿明沒有接話，選擇了用沉默代替。
要詐他的話，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楊允佶笑了笑，對王曦道：「來，既然我們的楊國師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你來替他捋一捋。」
王曦見楊允佶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而且是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切入，也信心滿滿地開始了解說：「兩個月前，里三院遇襲，以我們里院的性子，必然是會找你們要個說法的。可是你們也知道了，我們里院現在已經掌握了界門的開啟方法。所以，當時也就沒那麼急。而且，你們的陰兵居然有一部分得手了，衝進了地府，我們也只好先將他們料理掉。可後來才發現，他們居然在陰間直接使用界門逃掉了……」
楊祿明及時打斷，道：「等一等……我怎麼聽着這裏面沒我們什麼事兒啊……」
王曦道：「國師先別急，聽我慢慢說完，很快就要講到了。再說了，攻打里三院那天晚上，替陰兵反覆多次開啟界門的，難道不是你們的人？」
楊允佶道：「王曦，先說重點，國師可是忙人，沒時間聽我們說那麼多。」
王曦道：「是，楊主任，那我接着說。事實上，在料理掉所有入侵的陰兵之後，我們和地府之間，立刻就展開了報復行動。只是，這一次我們選擇出兵的地點，是在陰間……」
說到這裏，王曦發現楊祿明的面色沉了下來，望向了楊允佶，而後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怎麼？楊國師，這點很讓你意外？」
王曦繼續道：「只是很可惜，在陰間通過界門來到你們的陰間之後……哦，這裏插一句，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這界門並不是一個遠距離傳送的工具，而是用於穿梭於兩個不同世界的大門。只不過陰間對陰間，陽間對陽間。還有你們處心積慮想要讓魂飛魄散，只不過是想要讓我們的地府絕戶，同時讓你們這邊的陰間出現更多的魂魄。至於這遠方的白霧，我也是第一次見到，但我想，這其中必然也有一些玄機吧？」
楊祿明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不動聲色道：「你這題外話，插得有點兒遠。」
王曦歉意地笑了笑，道：「那說回來。我們和地府組成聯軍，出兵一千萬，將你們的陰間……給徹底征服了……換句話來說，只要我們拿捏着你們的陰間，不讓魂魄再入輪迴，你們就只有三條路可以走。」
楊祿明的表情開始越來越認真了，做了個請的手勢。
一千萬大軍啊！
面對這個離譜的數據，他雖然心裏有所懷疑，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
人都有這個心理，如果王曦說是兩百萬，他或許還覺得不大可能。
但把牛吹來這麼明顯，反倒讓他認為王曦說的就是真的！
王曦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們不僅將你們的陰間給征服了，甚至連你們的鬼門關也給摧毀了。所以，剛才楊主任才說，這兩個月你們過得很是安生。至於那幾條路嘛，由於陰陽輪迴被打斷，所以最多一百年，你們的艽朝便會死氣沉沉，形同鬼域。沒有往生者，所以你們的陽間也不再會有活人。我們甚至不用出兵，你們的結局也早已註定。如果要想破局，你們自然也可以選擇不過輪迴，但那種倫理上的問題，抱歉，我很難想像。」
楊祿明依然沒有說話，在考慮着王曦所說的話。
他聽明白了，王曦所說的第二種，便是死去之人的魂魄，直接去入駐嬰兒的靈台。這樣可以勉強保證艽朝依然還有活人。
只是這種情況下，魂魄沒有喝孟婆湯，不能稱為轉世，只能被叫做奪舍。
每一個嬰兒，都會帶着前世的記憶不斷地成長。
即使是他，也無法想像那將是怎樣的一種社會災難。
「第三種呢？」楊祿明終於開口了。
王曦道：「這第三種嘛，反而是最簡單的一種了。用你們最喜歡的方式，來搶啊。打開鬼門關，百鬼夜行，不斷地將這些魂魄搶回去。甚至可以直接來到我陽間殺人，然後立刻攝取魂魄。只是嘛……這樣也僅僅解決了魂魄的數量問題，沒有喝孟婆湯，沒有完成陰陽輪迴，始終是個問題。」
來之前，陳日津曾經專門給他打過電話，告訴他，此行兇險，要想全身而退，沒有誰能做這個保證。
但是在談判的過程中，一定要記得先聲奪人。
俗話說，弱國無外交，就是要讓長端帝等人覺得，哪怕是王曦這種小角色，也敢和他們叫板。
這一點，也從出使人員的選擇上，能夠看出一些端倪。
一個臨時被提拔為副院長的內科副主任，有多重的分量，王曦自然清楚。
自己和小一是什麼貨色，他更是了解。
可就是這樣，反而釋放出了一種信號：不好意思，我就派這些人來和你談了，而且，你最好把這些人都給我送回來。不然的話，下一次談，就不是這麼個談法了，而且也不是這些人來談了。
至於道家佛家和陰陽師，就更不用說了。
這也是三個龐然大物，要是動他們三個，那就不僅僅在得罪里院了。
那個時候，遺人就把這邊的陰陽兩界的大佬級別的勢力，全都得罪死了！
楊祿明招了招手，便有童子過來奉上茶水，甚至還搬來了竹椅，畢竟這石頭凳子，就那麼四把。
「這麼說，楊主任所說的買賣就是這個了？」
他聽完王曦的話，又轉向了楊允佶。
楊允佶點點頭道：「你該了解我們里院的，我們不怕事，但怕麻煩。五國巫師集團的事如此，陰陽師的事情也是如此。你們呢，是最麻煩的，但好在我們里院有錢，地府有魂，剩下的，就看你家陛下，懂不懂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