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似乎很閒嘛,快過來說下情況,我等了半天了,病歷上那麼多空白。」一道聲音從前面傳來。
「常師叔。」
「常師叔。」
兩人規規矩矩的叫道,一臉乖巧。
站在前面的,叫常玉,麻醉科主任,是他們師傅最小的一個師妹,三十來歲,別看年齡不大,但輩份高,短髮齊肩,大眼小嘴膚白,身着黑色的洗手衣,外面披着合身的束腰白大褂,腳上穿着一雙高跟鞋,走起路來滴答作響。瞧上去也就二十多歲左右,看來保養的極好。
在里院,穿高跟鞋的就獨常玉這一份。
「跟着你們師傅好的不學。」常玉說道,倒也沒真生氣。
「師叔啊,您咋親自來麻醉啊?」周柯討好地問道。
三人繼續向着213病房走去。
常玉沒接他話,看向柳瑗。柳瑗老老實實說道:「偷懶了,偷懶了,等會兒補上。」
「你們師傅三十來歲的時候,已經是主任了,你們比不上他,也總得勤奮努力,師兄出去前打過招呼讓我看着你們。」常玉語重心長地說道。
知道是師叔在嚴肅地教育自己,二人均正色,停下腳步,點頭稱是。
未在這個話題上過多停留,柳瑗繼續說道:「3床,男性,26歲,父母雙亡,在這邊打工,只有一個還在讀初中的妹妹,兩天前在家中發病,他妹妹聯繫了街道辦幫忙送入醫院,一天前外院轉過來的,外院標準診斷是精神分裂,口服了鎮定藥後有好轉,里院駐外院辦事處的哥們兒察覺到異常後找了個由頭送到了我們這兒。」
「繼續。」常玉點點頭,表示在聽。
「既然送到我們這兒,那表示肯定有問題了,患者確實存在精神分裂的一些症狀,也查到了精神疾病家族史,藥物治療有效。主要症狀還是表現為躁狂、恐懼,卻沒什麼攻擊性,不懼光,在白天時甚至還更安靜一些。晚上的話,會在病房裏自言自語,內容的話部分自洽,以威脅、求饒貫穿,無自殘表現,自洽內容主要是尋找某個地方,尋找到後,強勢方會離去。」周柯接着補充到。
「嗯。」常玉觀察着這個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的男子,等待着下文。就目前的病史匯報來看,依然在外院的診治範圍內,所以,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之所以送過來,是因為患者曾經說過陰文。憑這一點,外院辦事處的哥們兒就給弄過來了。」周柯總結道。
柳瑗在一旁腹誹:「抓重點就那麼難麼?」
常玉問道;「那你們的診斷和方案是?」
周柯回道:「按鬼上身診斷的,從病史上來看強勢方有要求,也表達了要求滿足後的結局,符合邏輯。方案的話,準備清創探查修復術。」
常玉說:「通知單上是二級手術啊,清創探查修復只能算一級吧?」
柳瑗小聲提醒:「師叔,全麻的話,要加一級。」
常玉搖搖頭,說:「我知道,我想說的是一個清創探查為何要全麻?你們兩個的話,自己局麻肯定沒問題的。」
周柯瞪了柳瑗一眼,說道:「本來我們也是準備局麻做的,但昨天下午五點的時候我和柳瑗下午查房,他當着我們的面又說了一次陰文,所以我們覺得全麻保險點兒。」
聽到這兒,常玉稍微收起了漫不經心的神態,露出絲玩味的笑意:「有意思,在你們兩個面前都還敢說話,要不就是實力超過你們不把你們當回兒事兒,要不就是你們誤診了,還是外院的範疇,恰好無意義的自言自語形成了陰文。不過,你們覺得後者的機率有多大?」
「我們也是秉着多請示,多匯報,多科協作,狠抓安全的宗旨,送了個全麻通知,真沒想到是您親自來,師叔。」周柯似乎覺得自己解釋的不夠,還在接着自己的上一句話說道。
常玉揮揮手,示意不必在這件事兒上糾結:「你們做的很對,憑現在的你們,晚上就是去亂葬崗站一下,都可以至少保證一周內方圓之間的陽光明媚。這病人,不麻煩,只是有點兒怪異。」
正在這時,躺在床上的小伙子頭轉向他們,面無表情,然後開口說話了,依然是音節不明的喃喃自語,但三人都聽真切了。
陰文。
「找到你們啦!」
王曦躺在床上出神,東想想西想想,很是愜意。剛畢業的小伙子,自己突然從集體生活變成一個人生活,有一種特別滿足的私隱感和安全感。
王曦的出租屋距離醫院後門步行五分鐘即可,自從定在精神科後他就從沒去過門診大樓,也沒走過前門。每天標準的三點一線生活卻愣是沒讓他過出一絲無聊和枯燥感。
臥室既不整潔,也不是太凌亂,醫學專業書在床旁的書桌上隨意碼成一堆。擺在桌子正中翻開的,自然便是精神病學,人衛的第七版本科教材。現在的他終於體會到書到用時方恨少這句話,每天下班除了打遊戲和聊天,居然還會主動看半小時書,頗為難得。好在從去精神科上班後,病房也空蕩蕩的,沒幾個病人的樣子,每天跟在柳老師和周老師後面查查房,醫囑也不用他下,畢竟他還沒考過執業醫師資格考試。不然的話,兩位老師遲早發現自己是個草包。
不過話說,精神科還真是閒啊,病人少,醫生也少,加上自己,一共四個,還有個主任自從他來到科室就沒見過。病曆書寫的要求簡直不要太松,兩個月下來也沒見病歷科的人來收病歷。
但是如此說來,是不是工資獎金也不高啊?
自己還有一年才能報考執業醫師,要不先考個研?考研也就比執業醫師考試多個英語和政治吧?醫學考研貌似不考令人頭痛的高等數學吧?
算了,不想了,王曦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半,那麼睡一會兒?
病房裏異常的安靜,柳瑗和周柯互相看了一眼,回憶着剛才常師叔的話.....
他在常師叔面前也敢開口說陰文,那麼......
常玉終於嚴肅起來,眉頭皺了皺,似乎有些困惑,她能感覺到,對方並不能對她構成什麼威脅,甚至可以說,就算對方是特別厲害的存在把柳瑗和周柯控制後給她下了一個套她都不介意一對三。那麼,儘管自己從進入病房後就一直收斂着自己的氣息,當面對自己這種級別的醫師時,對方為什麼沒有出於本能的天然逃避行為,反而是做出類似於挑釁行為一般的舉動呢?
柳瑗自然不知道常玉的心理活動,仍然在常玉之前的話上做着最簡單的邏輯推理:對方連師叔也不怕!
這次是大手術啊!!
柳瑗試探着問道:「師叔,要不請咱里院內科的來會診看看?」既然雙方目前還未撕破臉皮,自然我方人員越多越好。
周柯附和道:「是啊,師叔,內科的師姐們精通符道和咒語,請過來看一眼?」
常玉輕笑道:「沒出息的樣子,怕啦?」
怕倒不至於,不過是真緊張,柳瑗和周柯不是沒經歷過事兒的人。有師長在,自然有種盲目的信任感和莫名其妙的自信,尤其他們這一脈,因為師傅的存在,更是可以隨意的驕傲。
但真遇到能和師長們正面剛的存在,二人還從沒遇到過。
見二人訕訕沒接話,常玉也就沒有繼續奚落下去。走到病人床頭,伸手摸向病人的臉。那小伙子也不拒絕,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望着柳瑗二人。
二人見常玉動作了,很自然地把手伸進了各自白大褂的右邊口袋,那裏,有着他們各自的手術刀。
片刻後,常玉把手收回,對二人說道:「很乾淨,只有一個魂魄存在,應該是本體的,感覺不到惡意。」
柳瑗看了看床上目光呆滯的男子,想了想,問道:「慫了?」
常玉氣結,轉頭望向周柯,似乎要考較二人的意思。
從常理來分析,正常情況下,一具肉體裏面只能存在一個完整或者破碎的魂魄,哪怕這個魂魄自己分裂出多個人格或者意識,也依然是外院的診治範圍。
所以一個意識和一個魂魄絕對不會劃上等號的。師叔既然說探查只發現一個魂魄,那麼就有幾種可能。一是誤診,這個男子身上確實沒任何靈異事件發生,患者有人格分裂,至於陰文,用巧合來解釋。但三人不太相信這點。
第二種可能,師叔探查錯了----這個可能......直接排除。
第三種情況,就是柳瑗剛才所說,以常師叔的氣場,和對方發生接觸,對方立刻沉寂下來,並把身體的控制權全部返還給被上身的人。畢竟,如果用上眼科近年來開發出的隱形眼鏡來看,此時常師叔的周圍,那濃烈的生命氣息和熾熱的陽氣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人形小太陽,陰穢之物必然避之不及。
周柯思考了一下,輕聲說出了第四種可能:「難道不是上身,是奪舍?」
常玉自然不知道周柯在短短几秒內分析了這麼多,但似乎對答案比較滿意。右手再次出現在臥床男子的頭上,輕輕撫摸過去,男子雙眼一閉,似是睡着了,面上蒼白之色也紅潤了一兩分。
常玉轉頭看向柳瑗:「你該多向你周師兄學習,雖然你們二人從學校畢業時間不同,但在里院呆的時間是沒多少差別的。」
其實不是說柳瑗實力差,只是作為常玉看來,下一代的里院弟子都是這般,不似當年的他們一輩人。
她知道,這一代年輕弟子,在青春期的時候,正趕上武俠、玄幻、修仙、熱血等題材的動漫、電影、小說盛行。所以,一朝踏入里院的大門後,很快就會滋生出自大、高人一等這些情緒,進而出現懶惰等行為,似乎覺得自己不努力也依然擁有極高的地位。
而對於里院近十年來的佼佼者,柳瑗和周柯自然是值得下大力氣培養的。
對常玉來說,培養即是敲打。
她的眼光和她師兄一樣:哪怕二人沒有任何奇遇和福緣,就這樣一步一步的踏實成長,二十年後,足夠接他們的班。
這二人各有優缺點。周柯性子穩,腦瓜子比較靈,脾氣也好,但那脾氣都是自己給壓的,一旦爆了不知會怎樣。柳瑗天分上要高點,比較傲氣,但他卻服周柯,服常玉,服師傅,服大師兄,服好多好多人,真不知道他的傲氣可以面對的對象還能有誰,似乎僅僅是師傅的弟子這一點就讓他驕傲得不得了。但他的反應沒周柯快,而且有時喜歡出神開小差,經常沉入自己的世界後說話就容易不過腦子。
柳瑗低頭,老老實實回道到:「是,師叔。」
周柯在一旁幸災樂禍道:「互相學習,互相學習。」
柳瑗也不還嘴,似乎有些不解,認真地問道:「既然是奪舍,那說明沒有恢復的可能了,是不是直接給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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