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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些人死了,跟活着沒什麼兩樣呀。」曲雁鳴笑眯眯的看着前方:「她啊,能活在很多人的心裏,就好像從來沒死一樣。」
裴謝堂心中噗通一跳,這人嬉皮笑臉的,莫不是真的知道了什麼?
她還不知道,在他的婚禮上,高行止跟曲雁鳴就已經都通氣了!
曲雁鳴也沒繼續為難她,他指着前面正在忙碌着修葺泰安王府的人們,臉上露出幾分嘲諷之色:「不過,說真的,這些人當真是薄情,眼下一個個修得熱火朝天,渾然忘記了,當初砸這座王府的時候,是誰最賣力。別看我,我是連你夫君一塊兒罵的,當初一力要將泰安郡主定罪的人就是他,如今又來做什麼無辜的樣子噁心人?」
「他也是受人蒙蔽了。」裴謝堂低聲替朱信之開脫。
曲雁鳴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忍不住似的:「我說你蠢,你就真的傻給我看。」
他不想再說,繼續跟裴謝堂站在那兒看着,一步都不動,時間久了,裴謝堂不免覺得奇怪:「你這個人是閒得無聊嗎?」
「是啊。」曲雁鳴說:「就陪你還有點意思。」
「……」要不是這是在大街上,裴謝堂真想給他一頓猛踹,將他踹得遠遠。
饒是忍了又忍,裴謝堂仍然覺得臉頰一陣抽搐:「曲雁鳴,我是有婦之夫,你站得離我這樣近,要是有什麼閒言碎語,旁人一人一口唾液都能把我淹死的。」
「沒事。反正又不是淹我。」曲雁鳴很不在意,還訓她:「你說你,要是總活在旁人的眼睛裏,你不累嗎?來,跟天臨哥哥好好學學,做人千萬不要太拘泥於俗塵,否則,你不是累死,就是難受死。你看看我,我活到二十八歲了,我在乎了嗎?你要相信,天下誰人不說人,天下誰人不被說,說兩句死不了的。」
「那是因為你是男子,這個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對男人自然寬容。」裴謝堂搖頭:「女人啊,很難的。」
「是不是後悔轉生了個女兒身?」曲雁鳴眨眼睛:「要不,你考慮換個男兒噹噹,咱兩拜天地呀。」
「你想說的是義結金蘭吧。」裴謝堂嘴角抽搐得更厲害。
不是說這個人是錦繡公子,樣樣精通嗎,這用詞狗屁不通的,算什麼才子。
鄙視!
曲雁鳴笑笑:「男兒就不能拜天地了嗎?我就拜了,天下最多說我一句斷袖,能奈我何?」
只要是她,男女,誰在乎?
裴謝堂直接懶得理他。
她繼續趴着大樹往淮安王府看個不停,眼見着這些人將推倒的牆面刷了,又貼了綠色的琉璃瓦,心中跟着有些難受。
「喂喂,顏色錯了。」身側的曲雁鳴看了她好幾次,見她始終目光哀傷的看着那邊,便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不過一堵牆,也能氣成這樣,一點都不爭氣!他有點惱恨的暗暗惱她,可又看不得這樣的神色,越過她就往外走,走到那群匠人跟前,指着牆上的琉璃瓦說:「從前泰安王府不是這樣的,不要貼綠色,貼磚紅色的。」
「啊?」工匠有點蒙。
曲雁鳴瞪他:「別傻愣着,趁着還沒幹透,趕緊揭下來換個別的顏色。你信我,從前我在這裏站過無數次,這牆上一共是一千零二塊琉璃瓦,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工匠見他衣着不凡,想想就信了他的話,趕緊將琉璃瓦揭了換過。
眼見着熟悉的琉璃瓦蓋上牆頭,暗處的裴謝堂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曲雁鳴說,他在這裏站過無數次,牆上一共一千零二塊琉璃瓦,他都記得。
他重新走了回來。
裴謝堂含淚看他:「既然來了,為什麼從不進來?」
「進去打架嗎?」曲雁鳴聳聳肩,勾起唇角:「泰安郡主跟我不合的,要是讓她看見我在這裏站着數磚瓦,還指不定得怎麼嘲笑我呢。你也別相信我說的話,一兩次是站過,我這種玉樹臨風瀟灑無敵的翩翩佳公子,怎麼可能給人家杵着當守衛?再說,我說一千零二塊瓦片你就信啊,我心口胡謅的,誰真的去數?」
裴謝堂定定的看着他不答。
她還是承了這個人的人情。
「你別這樣看着我。」曲雁鳴給她看得有點不耐煩,「都跟你說了……」
裴謝堂忽然打斷他:「曲雁鳴,我問你個問題。」
「什麼?」他愣。
「泰安郡主死了之後,屍體是你收的,那你是不是還瞞着所有人,替她超度了?」裴謝堂拉住他的衣袖,悶聲問。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她都已經死了,怎麼突然就重生了。後來據高行止所說,她死之後,高行止整個人頹廢得很,整天就知道喝酒過日子。朝廷准許淮安王爺將她安葬,但超度亡靈什麼的道場並沒做,她人停在泰安王府,到了看好的日子就入土,連紙錢都沒人給她燒。
總得有一個契機吧?
曲雁鳴被她問得渾身都不自在,下意識的就掙脫她:「沒有的事,胡說什麼,真是胡說。」
「既然是胡說,你心虛什麼?」他越是抵賴推脫,裴謝堂便越覺得有異樣,「你一疊聲的否認了三次,不是心虛是什麼?」
曲雁鳴惱火:「我心虛什麼?」
「確實不需要心虛啊。」裴謝堂笑道:「泰安郡主已經揚名天下,大家都說,她是被冤枉的,你那時候不舍不棄的為她做幾場到場,人們又不會說什麼。泰安郡主知道了,說不定心裏還會很感激你的呢。」
如果是託了他的福,那麼,她很感激,很感激!
她能重生,能得到她心頭所愛,能擁有所有清白的名聲,都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
曲雁鳴停止掙扎:「她會感激?」
「一定會。」重重點頭,毫不遲疑。
曲雁鳴看了她一眼,忽然憤怒的甩開她的手:「誰稀罕她感激我。我,我想要的……」頓了頓,又很不高興的說:「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無聊得要死。你想聽,我就跟你說,是啊,我是請了高人來做了幾場法事,超度她早登極樂。但那些都是騙人的,她根本就沒到西天極樂之地,她還徘徊在人間鬼魅之中。」
「我不跟你說了。」曲雁鳴掙脫她,頭也不回頭的走開:「你要是哪天見到了她,幫我問她一句,這卑劣的人間,她還沒待夠嗎?那些醜陋的嘴臉,她還瞧得不夠清楚嗎?她要是回答了,你再來告訴我答案。」
他走了。
裴謝堂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語。
「曲雁鳴,謝謝你。」
她還欠他一句感謝。
但曲雁鳴已經聽不見,他大步流星的走開,仿佛身後有一隻手,隨時可以將他拉住,讓他再也脫不開身。
曲雁鳴走後,修繕的工匠們開始大片大片的貼琉璃瓦,眼見着泰安王府又跟往常一樣,她心中慢慢多了幾分釋懷。
有人從遠處徒步走來,停在泰安王府跟前,長衣廣袖,踏雪生煙,這樣好看的一個人,即使是站在一片塵土之中,仍然顯得飄逸而出塵,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舒暢和敬仰。是朱信之辦完事從宮裏出來,順便到這裏來看看。
他站了一會兒,指着幾個地方說了幾句話後,工匠們拿了筆墨,他提筆寫了字交給工匠們,不多時就走了。
朱信之走後,工匠們將他寫的字刻在了大門上,是一副對聯,歌詠的是泰安王府的豐功偉績。
她微微一笑,認了朱信之這種別樣的道歉。
該看的看得差不多了,裴謝堂不打算久留,便也跟着轉身離開。剛走沒幾步,便又瞧見泰安王府來了人。
今兒王府還真是格外熱鬧!
她停住腳步,只見來人是一個青年女子,身穿粗布衣裙,挽着乾淨的髮髻,來了王府跟前後,便盈盈一拜三叩首,竟是行的一個大禮。裴謝堂躲在暗處看得一清二楚,等她直起腰來時,仔細瞧着,便覺得這人顏面很是熟悉。等想起來是誰,裴謝堂先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女子磕頭之後,旁邊的工匠們自然問起原由,她瑩瑩細語:「王府於奴家有恩,故而特來拜會。」
旁人再問,她就不說了,起身便走。
裴謝堂立即跟了上去。
走過泰安王府,旁邊便是一條北巷,通過這條巷子,直接就能穿過京都,到達另一片巷子。這裏,很多平頭百姓都居住了一輩子,顯得格外冷清和破落。青年女子走到一間院落後,便拿出鑰匙開了門,進了院落,不多時,屋子裏傳來老人咳嗽的聲音,和一陣鍋瓢碗盞碰撞出的響聲,顯然,青年女子開始生活做飯。
裴謝堂跳了進去,正落在敞開的窗戶外。
青年女子嚇了一跳,倉促間,手中的鍋砸得乒乓響,她已驚得呆了。
老人咳嗽着問:「阿喜,外面怎麼了?」
「沒事。」青年女子匆匆的說:「娘,是我手滑拿落了鍋,打在案板上了。娘,案板髒了,我拿出去洗一洗,你躺着別起來。」
「哦。」老人咳嗽了幾聲,似乎又躺了回去。
青年女子走出屋子,站在裴謝堂跟前,神色很是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后,才小聲問:「小姐,奴家是不是哪裏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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