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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謝堂渾然不知道朱信之的掙扎,囑咐籃子將朱信之的墨寶裝裱起來,躺在床榻上,裴謝堂失眠了。
這一次,噩夢來得很突然。
還是在宣角樓上,朱信之站在她跟前,他的面容有些許微冷,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很是憂傷無奈。裴謝堂抬起眼睛,聽見外面的百姓一陣陣的歡呼,呼喊着:「王爺英明!陛下萬歲!」她們向她丟來石頭、臭雞蛋、爛白菜,要不是有軍隊攔着,恐怕會衝上來啃噬她的骨頭。
一轉眼,就變成了黃土坡。她站在自己的棺木前,冷靜的看着自己腐爛的屍骨。
朱信之站在她身邊:「你已經死了,還徘徊在這個世上,你該下地獄!」
「我是冤枉的!」她指着他:「是你陷害我的,你全然忘記了嗎?」
「是嗎?」朱信之涼涼的反問,嘴角的笑容很是冷漠:「不是我忘記了,是你忘記了!你現在能拿我怎麼辦?我能殺你第一次,就能殺你第二次!」
他伸出手重重一推,裴謝堂跌落到了自己的棺材裏……
「啊——」
猛地清醒,已是額頭汗濕,一抬眼,外面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籃子?」裴謝堂喊她。
等了半天,卻沒有人回答。籃子這丫頭平日裏都在外間,她一出聲准能聽見,這是去了哪裏?
裴謝堂心頭奇怪,從床上爬起來,自己穿了衣衫洗漱後,晃到了籃子的房間裏,出乎意料的,裏面也沒人。正四處尋找時,卻見籃子鐵青着臉從外面回來了,一進門,她就憤憤不平地道:「夫人太過分了!」
樊氏又怎麼了?
自從上次的事情後,樊氏在謝遺江跟前能說話的分量是越來越輕,她自己也知道,這些時日並不主動去犯謝遺江的忌諱,反而處處小心謹慎的討好謝遺江。隨着裴謝堂一天天好起來,謝遺江念在夫妻情分上,謝依依又時時哭泣認錯,謝遺江就有些心軟了。
難道,好了傷疤忘了疼?
裴謝堂疑惑的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籃子氣道:「小姐,奴婢方才路過主院那邊,瞧見夫人將一個小人兒拿到地下去埋了,衣着打扮同小姐無異!她們這是想扎小人兒暗害人!小姐這才好起來,還以為她們消停了,哪知道根本清淨不了幾天……」
扎小人?
裴謝堂嗤笑,她不信這些,就是讓樊氏隨便扎出朵花兒來,她也不會有事情。
「小姐,你還笑!」籃子一見她的神色就急了:「你是不知道,這種邪術有多厲害!從前御史台王大人的夫人,就是被妾室活生生扎死的。死的時候痛苦萬分,是一種十分惡毒的手段,咱們不能不防着!」
這事兒裴謝堂略有耳聞。
御史台王春的夫人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結果在妾室的屋子裏翻出了一個寫着夫人生辰八字的小人,上面扎滿了銀針,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都以為是幾百年前盛行的巫術又重現江湖,難免人心惶惶。
她當時聽說了,同高行止說起,高行止很感興趣,就拖着她一起開棺驗屍。
結果,那夫人是被毒死的,妾室不過是背了鍋。
而害死夫人的真兇,就是王大人自己。
他們夫妻感情不和,王大人想納妾都得看夫人的臉色,久而久之,就萌生了除去髮妻的念頭。
「小姐,聽說承平寺的佛祖靈得很,明天我們也去求一個平安符吧,好不好?」籃子自顧自的念叨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哀求。
裴謝堂嘆了口氣,知道這丫頭起了心就一定要做,只得點頭:「好吧。」
這事兒就定了。
籃子擔驚受怕慣了,前所未有的積極,隔了一天,就拖着裴謝堂去了承平寺。承平寺在郊外的劉邙山,香火很是旺盛,又因多年來東陸貴族有不少人在這裏靜修,在京城裏的名氣比之皇宮也不差。平日裏人來人往,要是趕上什麼節日,那更是擠得連腳都落不下去。
很不幸,籃子挑的這個日子,正好趕上劉邙山一年一次的春廟。
「小姐,咱們得快一些,不然一會兒到了劉邙山都中午了。」籃子不斷的催促。
裴謝堂慢吞吞的看了看天色:「你就算趕得快,到了也得中午,索性還不如慢一點。」
籃子跺腳:「那怎麼行,都說早上的簽文是最靈的!」
裴謝堂拗不過她,只得加快了步子。
「三妹妹也要去廟會?」一出門,裴謝堂就瞧見樊氏帶着謝依依和謝霏霏正準備登車,聽見籃子說劉邙山,謝依依停住腳步回頭笑道。
謝霏霏見着裴謝堂從來都是嘲諷,現在也不例外:「是該去求神拜佛,不然淮安王爺不要她了,連個外室都做不成,又沒了名聲,這可怎麼辦?」
「你嘴巴不乾不淨的,滿嘴噴糞不覺得自己噁心嗎?」對謝霏霏,裴謝堂也從來沒客氣過。
「你!」謝霏霏氣結。
她嘴巴笨拙,逞論口舌之利從來沒贏過,裴謝堂都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勇氣一次次在自己跟前受辱。當即懶得搭理她,從她身邊邁了過去。
謝依依卻伸手攔住了她,笑盈盈的道:「三妹妹馬車,跟我們同坐一輛車吧,省得來去辛苦!」
「大姐,別!」謝霏霏趕忙說:「人家可是有人接送的!」
「誰?」謝依依一愣。
謝霏霏噗嗤一聲:「還能有誰,當然是王爺呀!王爺的馬車華貴,人家是坐慣了的,哪裏看得上我們這樣簡陋的馬車?」她說着,故意四下看看,很是奇怪地咋嘴巴:「嘖嘖,說起來,王爺怎麼不來接你,該不是玩膩了吧?」
「籃子,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裴謝堂笑着抬手在鼻子跟前扇了扇:「好臭,好臭!哪裏來的大糞味道?」
說着,眼波不住的往謝霏霏身上瞥。
剛剛才說她滿嘴噴糞,現在就說她身上臭,謝成陰這是拐着彎罵她呢!
謝霏霏怒極了,要不是謝依依拉着,真想上來給裴謝堂兩耳光。
謝依依瞪了她幾眼:「你少說幾句!」說着,又轉頭看向裴謝堂,一副貼心大姐姐的溫柔賢惠:「三妹妹,真沒人來接你嗎?」
「有啊!」的確沒有人接,但裴謝堂不願意跟她多囉嗦:「大姐的好意心領了。」
「你啊……」謝依依見並無馬車停在謝家門口,知道裴謝堂說了謊,她不由感到一陣優越,低聲說:「三妹妹莫要倔強,去劉邙山很遠,你要是不願意搭乘我們的車,府里還有別的馬車,我讓人給你準備一下。」
這也是她的家!
裴謝堂沉了臉,對謝依依這種無時無刻不在展現自己的地位的行為很是反感。她要坐馬車,難道也得謝依依同意了不成?
「呀,謝三小姐!」恰在這時,一輛路過的馬車停了下來,車簾挑開,高行止探出頭來,好似偶遇一樣,十分驚喜:「三小姐怎麼不等高某到了就先出來了?等了很久了嗎?是在下的錯,家中有些許小事耽誤了一下,讓小姐受苦啦!在下的馬車裏已備好點心果品,三小姐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謝依依堆砌的笑容猛地垮了下來。
眼前這個人她自然是認得的,名滿京城的第一大皇商,鼎鼎有名的儒商高行止!
聽說這人經商的手段很是霸道,半個東陸都遍佈着他的商鋪,家底可謂十分深厚。雖說商人的地位比不上官老爺,但高行止這些年在朝廷里混得風生水起,又同皇家有着脫不開的關係,任誰見了他都要客客氣氣的喚一聲「高公子!」
上次謝成陰就說衣服是此人送的,沒想到,兩人的關係好到這般程度,謝成陰去一趟劉邙山,高行止還特意趕來相送!
看了看高行止的馬車,兩匹駿馬比肩奇高,豪華的裝飾十分氣派,跟謝家的馬車形成了鮮明對比。
謝依依的臉被打得有點疼。
裴謝堂從未覺得高行止如此可愛,帶着籃子徑直上了他的馬車,回頭見謝依依不服氣的咬住了下唇,她笑了:「大姐,我們着急趕路,先走啦!」
放下帘子,隔斷謝依依的臉龐,裴謝堂立即一巴掌拍在了高行止身上:「你好樣的,怎麼就突然過來了?」
還幫她解了個圍!
「哦,今日廟會,我想來問問你去不去。」高行止斜斜靠在車廂里,俊眉微微挑起:「沒想到正看了一齣好戲!」
「你還對廟會感興趣?」裴謝堂吃了一驚。
高行止這人跟他一樣,是天塌了有地頂着,素來不信鬼神不怕邪魔的,讓他上山拜佛求籤,怕是用刀架着都沒可能。
高行止啪地揮開手中的摺扇,擋住了大部分臉龐:「從來沒做過的,偶爾想起來想做,也挺有意思的。」
「你從前不信這些的!」裴謝堂倒抽了口氣。
高行止輕笑:「現在學着信一點,也無妨。」
「你又去做什麼?」停了停,他笑着問。
裴謝堂指了指坐在外面的籃子,嘆氣:「還不是籃子,她在府里發現了樊氏扎我的小人,覺得應該求一個平安符。」忽然,她眼睛一亮,猛地撲到了高行止跟前,笑得很是不懷好意:「籃子說承平寺的姻緣簽很靈,你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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