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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微微挑眉:「何事?」
陳昭沒說話,將手中一個東西推到長公主跟前:「都在這裏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
長公主低頭看了看,順手將東西塞到了袖子裏:「好。」
「你不看看就答應了?」陳昭倒被她這個爽快的態度弄得一個愣怔。
長公主聞言笑了:「有什麼可看的。你拿着我的命根子,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有什麼主意,還不是任由你捏圓搓扁。陳昭,陳弄梅,三十年前我就知道我鬥不過你,三十年後,我仍舊沒把握能贏你。你要我做什麼,三十年前我能同意,三十年後我一樣能同意。只是你需得記住一點,人在做,天在看,你的報應很快就會來,到那時候,我死也能瞑目。好了,事情我答應了你,你是否也能讓我去見一見高行止了?」
「只是見見?」
「不然呢,我還能做什麼?我是能帶着他從你戒備森嚴的大理寺監牢出去,還是能帶着他到了大殿上替他喊冤?」長公主笑了笑。
她沒生氣,陳昭倒不知道為何從心裏湧出一陣怒意:「你就這麼在乎那個賤種?」
長公主聞言,臉上的笑猛地一凝:「他是我的兒子,他身體流的是我的血。陳太保,你是對皇族血脈有什麼天大的怨憤,才能開口侮辱我皇室中人?」
此話一出,陳昭頓時臉色煞白。
他拂袖而起,竟不再跟長公主說話。
長公主也不着急,她就靜靜的坐着,什麼都不問,也不催促下人去請陳昭,但也不離開。她身份尊貴,旁人自然不敢對她動粗,不但如此,還需得好吃好喝的對着他。長公主茶喝了三盞,陳昭果然去而復返,他有些無奈的看着端坐在此的這個老婦人,心中越發複雜,嘆了口氣:「你先回去,這會兒進不去大理寺監牢,等天黑的時候我帶你去。」
長公主頷首,這才奕奕然的帶着張嬤嬤走了。
上了公主府的馬車,長公主這才雙膝一軟,跌坐在軟軟的車廂里。
她後背已經濕透了。
張嬤嬤猶自心驚膽顫,顧着她坐下,才拍着胸口說:「嚇死老奴了,這個狗東西,都這麼多年了,還不忘時時威脅小姐。」
「如今我卻是不怕他了。」長公主勉強一笑,面容蒼白:「他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
張嬤嬤胡亂點了點頭,想說什麼,終究沒開口。
主僕二人一路進了公主府,下人們都散去,長公主獨自一人坐在庭中,往事便如同灌風一樣的湧進了腦袋裏。
三十年前,她愛過那個人。
她閉了閉眼睛,想起舊事,卻是那個人親手將自己推入了孟哲平的手中,推入了宮裏,推入了和親的漩渦里,推她入了萬劫不復的刀山火海。恨他嗎?不值得。要不是他,她也不會遇到那個人,那個讓她心心念念二十年的人。可按照道理來說,她該是恨陳昭,才對得起那個無辜的自己。
今日再見,她自然已無任何愛慕情緒在胸中渲染,只是看着他仍舊虛偽的面孔和卑劣的手腕,她就忍不住作嘔。
要不是她的兒子在陳昭的手裏,今日她完全犯不着噁心了自己。
兒子……
是的,如今這世上知道高行止是她的兒子的人寥寥無幾,哪怕是皇室之中,除了皇兄也無人知曉。
可陳昭知道。
當年她初初被尋回京城的時候,他曾經來找過自己,他說他髮妻亡故後一直沒有再續弦,他心裏有個位置是屬於他,他不管她身上曾經發生了什麼,他都想要娶她做自己的夫人,往後餘生全部用來補償她。然而,十幾年的時光並未讓她繼續做一個天真的孩子,她心知肚明,求娶或許有幾分真心在,但更多的是監視,孟家和陳家不放心她,最好是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監視才最好。
於是她拒絕了。
做了半生這些人的棋子,她已一無所有也無所畏懼。
那日談話不歡而散,她閉門不出,本以為就這樣了,哪知道有一日陳昭又來,一進門就將一個淺藍色的小帽子丟在她懷裏。
陳昭冷笑:「你不肯嫁給我,是為了他吧?」
她撿起來,小帽子裏還用花針繡了一個高字,是她親手做給自己兒子的東西。
她的手一抖,唇上血色全無。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說:「你流落在外的這些年,一直藏在秦嶺高家。你一個天之驕女,卻甘心替人為奴為婢不說,還寧願做了旁人的妾!青青,你的尊嚴呢,你的驕傲呢,你是當朝長公主,你是天底下最為尊貴的女人,你寧願做旁人的妾,也不肯做我的妻,你是想要逼我滅了他們,是不是?」
她被逼急了,抬起一雙通紅的眼:「我的尊嚴,我的驕傲,哼,這些東西,不是統統被你們毀了嗎?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陳昭當場愣在原地。
她冷笑了數聲:「做妾又如何,為妻又如何,陳昭,我告訴你,我不單單做過旁人的妾,我還做過軍營里的妓女,一雙玉臂萬人枕,說的就是我。你想討我做你的妻,可以啊,你不介意我被萬人騎過嗎?到時候,滿城的人都會說,東陸誰家的帽子最多,當然是陳家!不單單多,還全是一種顏色,綠色!」
陳昭被她一句又一句話逼得連連倒退。
她卻猶如鬥獸一般,渾身都炸了毛,任何人都不得靠近:「陳昭我告訴你,高行止是我的兒子,你若動了他,我就是拼着一切不要,也決計不會讓你好過。我是鬥不過你,可我若是往皇兄跟前的柱子上一撞,哪怕是你陳太保,都別想能全身而退!我皇兄這一輩子最痛恨什麼,你應該知道,誰害了我,他就恨誰。我光腳不怕穿鞋的,你想想你陳家幾百口!」
「你威脅我?」陳昭臉一陣白一陣紅。
她冷笑:「是你先威脅的我。」
兩人在屋子裏四目相對,誰也不讓誰,屋子裏靜悄悄的,能聽到兩人的喘氣聲。
擱了許久,陳昭終於緩了下來。
他說:「你保守秘密,此生不嫁旁人,我不動高行止。不但不動,若將來有朝一日,我還會盡我所能的照顧他一二。」
「你有意思嗎?」她嗤笑。
陳昭不答,轉身就走。
這之後,她便捏着那帽子,閉門不出。如今算起來,已是幾十年過去。她信守承諾,不再踏出長公主半步,宣慶帝幾度想替她尋個好人家,都被她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辭。只是,她也絕不再見陳昭此人。任何此人會出現的場合,她都會找理由迴避。
好在陳昭手段雖然卑劣,可也是個重承諾的人。
這之後數十年,他果然就沒動過高行止。甚至於後來高行止尋親來到京城,尋到長公主府後,他還暗地裏幫了點忙。
只是,她如今才反應過來,他當初幫着高行止尋親,原來也只是打着她的幌子,實則還是為了今日做伏筆。
只要將高行止放在他眼皮底下,他就等於抓到了自己的軟肋,高行止越是在京城顯眼,他可以威脅自己的就越多!
好手段!
好心機!
真不愧是權傾朝野的太保大人!
長公主冷笑,捏緊手中厚厚的信件,她目光冰冷,緩緩起唇:「陳弄梅,你以為這世上總能事事如你的意,那你就等着瞧吧!」
「嬤嬤。」長公主揚聲。
張嬤嬤其實已經在陰影里站了很久,聽見長公主叫她,知道自己已經無可躲,只得站出來:「小姐,老奴只是……」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怕我想不開。」長公主微微一笑,「我沒事。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都過來了,我還能在這時候壞事不成?你放心,我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我是萬萬不會尋死的。很容易,可我死了,誰來救我的止兒?」
張嬤嬤鬆了口氣,又有些憤憤:「陳昭那個老匹夫,竟敢用公子威脅小姐!」
「他還有什麼不敢的?」長公主嘆了口氣,將懷中的絹帛遞給張嬤嬤:「你看過這個之後,才會知道他到底有多大的膽。」
張嬤嬤接了過去。
那東西是一封長信。
很厚很長,裏面寫了很多東西,越看下去,張嬤嬤臉色越白,手也跟着抖了起來:「這,這,這……」
「他敢做的事情多着呢。」長公主嗤笑。
「但構陷皇子,這也太……」張嬤嬤已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長公主看着夜空,雙眸渾濁,卻散發出一種果決,她想了想,便說:「下午府中採買的時候,你喬裝打扮一番,跟着採買的人一同出府。然後,你將這個東西送到淮安王府去,剩下的,就看朱信之要怎麼對付這個老東西。記住,不要被人發現。」
「是。」張嬤嬤重重點頭:「那陳昭那邊?」
「他要我做,我就做。」長公主笑了笑:「一切皆如他所願,他讓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說,只是我上告知後,他是否還能如前一般巧舌如簧,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張嬤嬤低垂下了頭,長公主又說:「你快去快回,天黑後,我們還要去大理寺監牢看公子呢。好多天沒見,你也想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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