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不見,柔兒越發出挑了。」大夫人慈愛地點點頭,目光雲淡風輕地掃過垂首而立的杜容芷,笑道,「傅夫人裏面請。」
傅夫人點頭笑了笑,帶着侄女去找了相熟的夫人說話。
待兩人走遠了,大夫人才善解人意地拍拍杜容芷的手,無奈道,「原是只請了傅夫人,誰知……你可不要多想。」
杜容芷搖搖頭,唇角依舊掛着得體的笑容,「母親放心,兒媳不會的。」
大夫人一怔,隨即嘆道,「那日的事也是循哥兒太衝動了,本不該他親自下水救人——」說着一頓,「只是他們表兄妹感情素來親厚,這才情急之下失了分寸……可叫你受委屈了。」
「兒媳並不覺得委屈。」杜容芷抬起頭,笑道,「大少爺心善,自然不能夠見死不救,兒媳心裏都明白的。」
大夫人點點頭,「你能想得開就再好不過了……」又見外頭陸陸續續有賓客進來,便不再尋了她說話。
………………
一圈酒敬下來,杜容芷白皙面頰上好似染了一層霞光,如潭水般深邃的雙眸越發的光粼粼,明艷不可方物。
大夫人招手示意她過來。
「母親。」
「莫不是醉了?」大夫人關切道。
杜容芷搖搖頭,「還好……只是覺着有些頭疼。」
大夫人想了想,「你且去前頭亭子裏歇歇,回頭我再讓人叫你。」
杜容芷點點頭,「是,多謝母親。」
眼看着杜容芷轉身領了丫頭們去了,大夫人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
……………………
因亭子建在湖邊,此時涼風襲來,倒是吹散了身上的酒氣。
杜容芷閉着眼歪倚在榻上,紫蘇給她揉着鬢角。
傅靜柔……
直到現在,午夜夢回時,她仍能清楚地記得孩子在她肚子裏一點一點流逝的感覺……
她曾以為再見到這個人,自己一定會恨不得抽其筋骨,噬其血肉,卻不想……竟是這樣的平靜。
不着急,不能着急……她告訴自己。
一切才只是剛剛開始……
杜容芷修長的手指在軟榻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敲着。
只是傅靜柔跟沈氏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她明明是先大夫人的外甥女……
「表姑娘……姑娘請止步,我們少夫人在裏面休息。」耳邊忽然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杜容芷睜開眼睛。
青荷心領神會,正要出去看看,卻見傅靜柔已經領了丫頭進來。
青荷忙伸手去攔。
「大表嫂,柔兒……柔兒只是想跟您說幾句話。」傅靜柔怯生生道。
「哦?」杜容芷坐正了身子,挑了挑眉,「不知表妹有什麼話說?」又朝青荷點了下頭。
青荷遂退到一邊。
「姐姐……」傅靜柔欲言又止。
杜容芷這才仔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來。
她今天穿了件粉藍色繡鳶尾花交領褙子,發間插了只白玉柳葉髮簪,襯得整個人嬌美無比,讓人忍不住便生出想要憐惜她的念頭來。
這便是宋子循喜歡的調調了……
「說起來,表妹好像比我還大了幾個月……表妹不若還是同先前一樣,叫我表嫂吧。」杜容芷盯着她似笑非笑。
傅靜柔的眼眶登時紅了,明眸里星光點點,咬着嘴,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可憐模樣。
杜容芷心裏一陣厭煩,面上只淡笑道,「表妹有什麼話還請直說,不然就憑你現在這般作態,旁人看到了還指不定以為我又怎麼欺負你呢!」
「大表嫂!」杜容芷不說還不要緊,此話一出,傅靜柔忽然噗通一聲跪到地上,「柔兒今天就是來跟您負荊請罪的!」
杜容芷眼皮子突突突狂跳了兩下,連忙讓青荷紫蘇扶她起來。
「好好的,表妹這是做什麼?」
杜容芷心說怎麼今天這情形跟上輩子不一樣了?又記起前世她被桓哥兒弄花了妝容,正沒出撒氣卻碰上傅靜柔糾纏,於是新仇舊恨下便隨手推了她一把,不想這紙糊的美人就這麼摔倒在地,於是這又成了她驕縱好嫉的再一鐵證,越發坐實了早先她害傅靜柔溺水的傳聞……
傅靜柔被紫蘇青荷兩個一左一右架着,想跪又跪不下,只得梨花帶雨道,「大表嫂,那日在敬安侯府的事……都是那些好事之人以訛傳訛,柔兒敢對天發誓,真的從未對外人說過您一句不是,更沒有說是您推了柔兒下水——」
「我當是什麼事兒呢,表妹說的原來是那日啊……」杜容芷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對着陽光比了比手上粉嫩嫩的指甲,話鋒一轉,「可你也從未替我澄清過,不是麼?」
傅靜柔一頓,楚楚可憐道,「柔兒也是身不由己,大表嫂應該知道……」
「我應該知道什麼?」杜容芷臉上笑容猛地一斂,「知道你叔父原是想把你嫁與狄侯爺的次子做續弦?還是知道你對宋子循芳心暗許非君不嫁?又或是知道你早算好了宋子循會從途中經過,只等着時機一到讓他英雄救美?」杜容芷閒閒掃了掃裙擺上的褶皺,「傅表妹,其實你今日不需要跟我說這麼多……你能進得了宋家的大門靠的全是你自己的本事,給你當了墊腳石我不怪你,我不過是怪自己犯蠢罷了……」
……
亭外守着的兩個小丫頭嚇得大氣也不敢喘,目光不時偷瞥向前來尋少夫人的大少爺。
裏面杜容芷聲音輕緩平靜,像泉水一樣清清冷冷地流淌進耳朵里,「……蠢事做過一次也就足夠了……你既已達成所願,往後如何,也都是你跟他之間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宋子循冷冷抿了抿唇,「不必跟少夫人說我來過了。」說罷甩手出了遊廊。
……屋子裏杜容芷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傅靜柔,神色淡然道,「你們送表姑娘出去吧。」
「表姑娘請。」
傅靜柔雖不甘心,可還是依言往門外走去。
「且慢。」身後忽然響起杜容芷涼涼的聲音。
傅靜柔心裏一喜,回過頭卻見杜容芷走到跟前,伸手就向她臉上揮去。
傅靜柔下意識閉緊雙目,心裏半是恐懼半是期待……剛才那番話說的冠冕堂皇,現在還不是一樣沉不住——
卻聽杜容芷笑道,「好了。」
傅靜柔莫名其妙地睜開眼睛,正對上杜容芷的笑靨。「表妹這是什麼表情?莫不是以為我要打你吧?」
「我……」傅靜柔面上青白交替,嚅了嚅嘴正不知要說什麼,卻見對方輕輕一笑,「表妹這樣的妙人兒,再戴上這朵白蓮花——嘖嘖嘖……清雅高潔,真真是再般配也沒有的了……」
傅靜柔抬手摸摸,才驚覺杜容芷剛才插了只花在自己發間。
杜容芷拿帕子按了按唇角,「紫蘇青荷,送表姑娘回花廳。」
…………………
除了傅靜柔這件小插曲,今日的整個宴席都進行得十分順利。想起沈氏好幾次探究的目光……
「唔……」杜容芷身子猛地一麻,思緒忽然像掐斷了線的風箏,嚶嚀聲脫口而出……卻接着被宋子循堵在了嘴裏。
她覺得他今天有些過了……讓她承受不住。
有好幾次,甚至還咬着她的耳朵,逼着她說出從前喜歡他時做過的那些蠢事……她都快哭出來了!
「不要了……」杜容芷逮住宋子循喘息的空隙,語帶哭腔道。
宋子循低頭看了眼身下的少女——滿面潮紅,嬌艷異常。
從前的種種,一句蠢事便算完了麼?
他眸色一沉,伴隨着細細的尖叫聲,又一次沖了進去。
再沒有這麼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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