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壽只不過是因為阿六說讓自己躲去天工坊,臨時想到了家裏這密道密室之類的,如果不是單向而是雙向通行,也許會留有隱患,所以順口就對阿六提了一提。一筆閣 m.yibige.com他安全沒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一語成讖,有人從密道另一頭出口打起了他這裏的主意。
然而,事實證明,就算他沒有想起那一茬,就憑花七佈置的那些機關陷阱,也足夠用來阻敵了——從密道出口總共進來六個人,四個死了兩個重傷,這就是鐵證!
雖說天工坊內有不少關秋和葉孟秋楊詹這樣的技術宅,但還有不少強壯有力的工匠,此外大概還被皇帝吩咐花七摻過沙子,二三十個人中,有自保之力的估計是不少的。面對幾個重傷員,一群壯漢掄了錘子工具一塊上,大概來人也討不了好。
因此,他不像吳氏那般心有餘悸地倒抽一口涼氣,而是若有所思地問道:「天工坊里的人和東西都完好無損嗎?」
「我把人都撤出來了。」阿六非常認真地說,「楊詹不肯,我直接把他扛出來的。」
想想那個餓死了都不出屋子的楊七少,張壽只覺得阿六這處置簡直是雷厲風行。而接下來……接下來他當然不用問了,都有了楊七少這樣一個反面例子,其他人就算再把那座地下工坊當成家,也絕對是乖乖撤出,毫無二話。
而一旁的安陸雖說管着另外一頭,可看到阿六依舊平鋪直敘,不表功也不多言,他只能代替阿六說:「六爺把天工坊中所有器具都轉移到一個單獨密室上了鎖,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六爺還在抓獲了那兩個重傷的傢伙之後,安頓好機關,又親自從出口出去了。」
「那座濟民善堂如今已經在咱們張園的控制之下,一個人都沒跑掉。」
一個人都沒跑掉?這是字面上的意思……還是什麼意思?張壽心裏很懵,但臉上卻是大寫的鎮定兩個字:「哦,一個人都沒跑掉?那裏頭到底是怎麼一個情況?」
安陸見張壽笑看着他,阿六也看看他,一點都沒有親自解釋的意思,他不禁哭笑不得,卻還不得不擔負起了解釋說明的任務:「那濟民善堂,總共有總管一人,管事四人,雜役十多個,總共收養了一兩百個孩子,分男女照看,所以還雇了看護的婦人大概十幾個。」
「六爺出去的時候,那些孩子大多睡熟了,難以確定是被下藥還是本身就睡得早。總管被綁在他的屋子裏,管事四人,兩個下藥被迷昏了,還有兩個就是潛入者之二。雜役裏頭有七八個被關在屋子裏,剩下的也在潛入者之中。也就是,這很明顯是早有預謀。」
「對了,我後來從那通道口過去增援六爺時,正好看到通道那一頭還留着工具,其中有特製的尖鎬,鋼口磨損得很厲害。而後,我從一個俘虜口中問出,之前填埋封堵通道的時候,就是那幫潛入者中的一個主理的,所以在那個時候就動了手腳,便於此後能夠重新掘開。」
說到這裏,安陸突然頓了一頓,見吳氏面色忿然,而張壽則是身體微微前傾,面色異常凝重,他就知道,張壽是明白了此中那點貓膩。
「公子,這件事情,司禮監恐怕脫不開干係!」
張壽見吳氏一副大驚失色的後怕表情,他就立刻安慰道:「娘,別想那麼多,司禮監中有害群之馬,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哪怕之前皇上才下狠手清理過一次,也不免有人漏網。幸好花七爺早早就在被封堵的出口附近佈設了重重機關陷阱,別人一出來就直接撞了上去。」
「那些機關陷阱也許確實強力,這次也確實發揮了用場,可這要是阿壽好不容易找來的那些能工巧匠還有能人異士,之前一不小心撞上去怎麼辦?豈不是白白送命?」
見吳氏少有地抱怨連連,卻是一副意難平的表情,顯然是對這座宅子也有了某種疑慮,阿六就補充道:「我對關秋他們說過,後頭那塊是禁區,靠近者死。」
少年用很平淡的口氣說出這句殺氣騰騰的話,隨即就若無其事地說:「警告在先,誰若不聽,那死了就死了。」
吳氏被阿六這話噎得作聲不得。而這一次就連張壽也不由得慶幸了起來——要知道,這世上有些人固然循規蹈矩,但也有些人那是好奇寶寶,說不要去的地方卻偏要去,如若因為這種情況而一不小心折損掉一個兩個諸如關秋楊詹這樣的,那他簡直要哭死!
他只能端着一張嚴肅的臉告誡道:「阿六,今次的事情,你務必告知關秋那些人,讓他們都知道,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千萬不能做。免得日後有人不聽你的!」
而阿六對於這話反應很平靜,只是簡簡單單應是,今天已經飽受驚嚇的吳氏卻忍不住了:「阿壽,你這是還要讓人繼續用那密室作為工坊?這也太危險了,就算是這次出口再次被封堵住了,下次怎麼辦?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娘,你這擔憂我明白,所以這一次,出口那座濟民善堂,我要了。」
張壽哂然一笑,說出了自己的決定:「司禮監的善堂既然不是藏污納垢,就是被某些人當成掩護,那這地方補償給我這個受害者,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嗎?我會親自出面去向皇上請求,想來司禮監家大業大,不會吝惜區區一座濟民善堂的!」
才怪!
安陸差點失口迸出了這兩個字。要知道,京畿其他各地以及宣府大同開辦善堂,那還算容易,可要在京城裏擁有一座規模這麼大的善堂,而且還要隱瞞和司禮監的關聯,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張壽這簡直是想要硬生生從對方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而他沒想到的是,張壽在還沒有把善堂要到手之前,竟然又另外吩咐了一件事:「不要覺得原本那總管以及幾個管事雜役被綁了又或者下藥了,就真的與昨夜之事無關。阿六,你和安陸親自去甄別一下,我不管你們是威嚇也好,是詐唬也好,總之能問出多少是多少。」
「至於我……」張壽笑看了一眼分明憂心忡忡的吳氏,他就開口說道:「我回書房去寫奏疏,雖說很對不起學生們,但我總不能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總得向上頭訴訴苦。當然,剛剛那個請求,我不會寫在奏疏里。」那得是私底下去和皇帝「哭訴」!
吳氏只要張壽姑且別出去就好,別的事情她也顧不得理會,此時自然連連點頭。而等到張壽叫了阿六和安陸一塊跟着往外走時,她陡然想起據說是出城去接大皇子的朱瑩,不由得又出聲叫道:「阿壽,若是可以,再派個人去趙國公府問問瑩瑩眼下如何。」
「咱們家尚且進了賊人,我就怕她那兒……」
發覺吳氏說了一半就陡然打住,張壽哪裏不知道她是擔心萬一烏鴉嘴說中了,當下就回頭笑道:「我知道了,一會兒就派人去打聽。不過娘放心,瑩瑩她從小就是最好運的人,今後也會一直好運下去的!」
雖說吳氏還遠遠沒有到年紀大了的程度,但並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她不可避免地素來迷信,此時張壽着重強調朱瑩的好運,她想起朱瑩的生平,頓時如釋重負。等目送張壽離開,她不由得念了無數聲阿彌陀佛,但思來想去,還是不敢在這種時候貿然離家去寺院燒香拜佛。
她若是遇到什麼變故,那還是小事,連累張壽以及家裏人奔忙,那卻是添亂了!
而張壽出了院子,並沒有更多地吩咐阿六和安陸,而是打發了他們去做剛剛吩咐的那件事。然後,他也沒有先去天工坊中查看什麼景況,而是先去慰問了一下自家的員工和客人。
員工當然是關秋這樣簽過契約的,以及楊詹這樣因為交換條件而留下,之後也定過契約的,至於客人,包括鄒明等三位舉人,方青和宋舉人,以及近來迷戀天工坊中那些器具,常常在九章堂和這裏兩頭轉,昨夜正好停留在此的葉孟秋等四人。
因為昨夜那廝殺全都發生得快結束得更快,客人沒被驚醒,情緒相對穩定,只有常常熬通宵的楊詹對天工坊暫時封閉這件事非常失落。至於潛入的賊人和幕後指使者諸如此類的問題,雖說有人問了,但聽張壽表示還需細查,暫時還不能確定,也就沒人繼續追問下去了。
畢竟,近來京城事多,無頭公案實在是太多了。
而當張壽安撫完了人,回到書房,用自己如今終於有板有眼,卻依舊缺乏靈秀的書法,以及平鋪直敘的文筆,來醞釀這一封奏摺的時候,在這大清早時分,京城街頭也正如同昨夜張園的這一場變故一般,體會到了秋風掃落葉的滋味,也不知道多少人心驚膽戰。
從蓬門小戶,到名門繡戶,從官宦門庭,到草莽之家,當一隊隊官兵從大街上呼嘯而過時,那還只是驚嚇,可當有人突入自家大門的時候,那種驚怒絕望就是相同的了。
某位正在書房枯坐了整整一夜的老侍郎,聽到外間那越來越大的動靜,分明是有人闖到自家來了時,他在驚慌失措之後,面孔就死寂了下來,竟毅然決然地將一個瓷瓶中的藥水全數倒入口中。當一大隊人馬悍然闖進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具七竅流血,氣息全無的屍體。
當然,這種極端的情形並不是遍地可見。至少,奉命行事的東西北中四大兵馬司雖說按着名單抓人,領隊的兵馬指揮心裏發涼,但最怕的反而是巡城御史事後找麻煩。唯一慶幸的是,頑抗又或者求死的人還真沒見過幾個,倒是高呼冤枉,連聲咒罵的人,見了很不少。
而半夜就被丫頭誠惶誠恐喚醒的孔大學士,那就沒有張壽至少睡夠了這份幸運了。
得知外間馳馬不絕,似乎是有兵馬通過,他自然又驚又怒,雖說知道風險很大,但還是第一時間派出一個精悍隨從,出去截下街頭一隊兵馬,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在他最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他這個內閣大學士的光環,還是使得那個隨從帶回了重要的情報。
昨天夜裏,皇宮之內,竟是有一二十個宮人縱火,幸虧發現得早沒被點着。而除此之外,趙國公府、秦國公府、楚國公府,以及吳閣老張鈺等處,都有賊人意圖潛入,結果被警惕性十足的幾家人或擒下,或打退。而更匪夷所思的是,這些賊人打的旗號恰恰是,擁立大皇子!
孔大學士在聽到這個旗號的時候就差點沒氣暈過去,畢竟,想當初他也是嫡長制的擁護者,雖說沒有如同某些如今被掃進犄角旮旯言官似的,拼命叫囂應該立大皇子,但催促皇帝早立東宮,暗示既有嫡長,何必猶豫,這種態度卻還是做過的。
大皇子被革除宗籍,對於他來說這就已經夠頭痛了,可他卻不敢把賭注全都壓在三皇子溫和仁厚,不計前嫌上,所以,和張壽在經筵上當眾打擂台,那也是為了想要揭開張壽的真面目,把這麼一個三皇子特別有好感的傢伙從東宮講讀的隊伍中攆出去,然後塞進自己人。
可如今他推薦的人固然也成了東宮講讀,但三皇子最信賴的人還是張壽,而今這場擁立大皇子的鬧劇,那更是如同重重一記耳光,抽在他的臉上。
孔大學士不敢夤夜派人去見其他交好的大臣,思來想去,就想到了自家隔壁的堂弟,當着太常博士的孔九老爺。好在是至親,圍牆上開了互通的門,因此他派人過去知會,哪怕是半夜清夢被擾,孔九老爺還是匆匆趕了過來。
然而,兄弟倆商量了半宿,卻依舊沒能想出究竟應該怎麼應對。當然也不是沒有對策,那就是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是,因為孔九老爺之前帶來的朱廷芳重傷垂死那口信,孔大學士已經授意自己這邊的御史上書,道是五城兵馬司不可缺人,請求儘快派人署理了。
而夜裏突然出了這番事情,雖不知道五城兵馬司是誰居中調度,但之前那御史的上書卻顯得很有先見之明。如果可以把五城兵馬司換成自己人,那至少也是一個收穫。
眼看天色漸亮,雖說睏倦已極,但孔大學士還是打起精神說:「今天還有早朝,也該洗漱更衣了。究竟發生了什麼,回頭列班入朝的時候,總能打聽到。你之前不是說,太常寺還有人說敬妃不該不給諡號的嗎?你記得找個機會痛斥此人偽善,但記住,千萬不要上書。」
孔九老爺會意地點了點頭:「大哥放心,我明白了,上書會顯得涼薄,但當眾呵斥,卻會顯得我懂分寸。」見孔大學士點頭,他正要再說什麼,外間突然一陣喧譁,緊跟着,卻是一個親隨慌慌張張闖了進來:「老爺,有一隊兵馬把咱們大門給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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