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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華夏九州」之一,自古便是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兵家必爭之地、以及商賈雲集中心,地處南直隸西北部,長江三角洲北翼,四省接壤之地,被稱為「五省通衢」。
當南巡船隊進入了徐州境內,時間已是農曆的三月十九,眼看着就要進入了三月下半旬。
不過,如今徐州已是近在眼前,而徐州距離揚州也只有千餘里航程罷了,若是沒有意外,德慶皇帝想要「煙花三月下揚州」的心愿,是一定可以實現了。
這樣一來,德慶皇帝的心情不似之前那般急切,又想到徐州銜接南北、壤毗四省,風土人情皆是別有特色,就下了一道聖旨,讓南巡船隊停留在徐州修整兩日——在此期間,德慶皇帝自然可以趁機考察徐州的風貌民生。
如今,南巡的諸般事宜,皆是由趙俊臣負責,所以德慶皇帝下了聖旨之後,依然是趙俊臣帶領着一眾禮部官員,乘着快船先行一步前往徐州的碼頭,與徐州官員一同準備迎接聖駕的事宜。
不過,與前幾次不同,這次陪同在趙俊臣身邊的官員,除了禮部官員之外,還有一位舉足輕重的朝廷二品大員——那就是南直隸巡撫蘇長畛!
這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蘇長畛雖然在京城呆了一段時間,如今又伴駕南下,但此時南巡船隊已是進入了南直隸境內,蘇長畛身為「地主」,自然不能閒着,必然要親自處理迎接聖駕的諸般事宜,如此才能趁機討好德慶皇帝。
不過,與趙俊臣一同乘坐快船前往徐州的時候,蘇長畛卻是不合規矩的帶上了自己的女兒蘇秀寧,顯然他除了想要討好德慶皇帝之外,也想要趁機拉近趙俊臣與蘇秀寧之間的距離。
可惜,與蘇長畛不同。趙俊臣在辦事的時候,一向是公私分明,也分得清輕重緩急,所以在快船之上。雖然蘇秀寧一直跟隨在蘇長畛身邊,但趙俊臣只是與蘇長畛商議着南直隸迎接聖駕的準備與安排,卻沒有與蘇秀寧說幾句話,這讓蘇秀寧神色黯然神傷的同時,也讓蘇長畛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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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趙俊臣與蘇長畛二人在商議之間。時間流逝,徐州已是遠遠在望。
當快船停靠在徐州碼頭,趙俊臣與蘇長畛二人並肩而下,抬眼望去,卻見碼頭上早已是擠滿了迎接聖駕的南直隸官員,密密麻麻、挨挨擠擠,粗略一算,僅只是在碼頭上的官員,就有近兩百之多。
趙俊臣轉頭向蘇長畛笑道:「與山東相比,南直隸的氣象果然大不相同。當初咱們到達山東臨清之時,山東眾官員也是傾巢而出、紛紛來迎,但拋開那些駐守各地的知府知縣們,也只不過是幾十位罷了,卻是遠遠比不上南直隸的聲勢浩大。」
蘇長畛笑道:「這是自然,南直隸不談富裕程度,僅是轄地就要比山東大許多,更不要說南直隸境內還有南京,而南京與京城一樣,設有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軍都督府、翰林院、國子監等機構。另還有漕運、鹽道等衙門,如此算下來,官員自然多了。」
蘇長畛解釋之間,雖然看似隨意的笑着。但趙俊臣卻敏銳的發現,在談及南京諸衙門的時候,蘇長畛的神色之間閃過了一絲陰沉。
對於蘇長畛的心思,趙俊臣非常理解,巡撫本應該是一省最高長官,然而南直隸卻是一個例外。這正是因為南京諸衙門的存在。
當年,明成祖遷都北京後,出於種種原因,仍然保留了南京的都城地位,並保留了一套中央機構,而在這些機構中任職的官員,皆是養老或者受排擠的大臣,而且大都只是掛名、並沒有實際職權,權力遠不如北京的衙門機構。
然而,即使如此,南京諸衙門仍然具有一定職權,尤其是南京六部,職權更是不可小覷。
南直隸地區所轄的三州十五府,相當於後世的江蘇安徽兩省及上海之地,但境內卻不設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揮司,三司職權皆是由南京六部負責,如此一來,蘇長畛雖然身為南直隸巡撫,但手中權力卻被南京六部分去許多,又時常受到南京各衙門的指手畫腳,對此自然是心中怨懟。
其實,何止蘇長畛對此心生怨懟?就連趙俊臣也是因為南京六部的存在而感到如梗在噎!
在南京六部之中,南京戶部與南京兵部的權勢尤大!
其中,南京戶部負責徵收南直隸以及浙江、江西、湖廣諸省的稅糧——這四地所交稅糧幾乎佔了明朝所有稅糧的一半——同時還負責漕運、全國鹽引勘合以及全國賦役黃冊的收藏和管理。
雖然,南京戶部所徵收的稅糧以及漕運、鹽引之稅,最終依然會交給北京戶部,但南京戶部的存在,對於趙俊臣而言依然是極大的分權,如今趙俊臣已是將戶部視為禁臠,對此又如何可以忍受?
趙俊臣一直認為,如今國庫的錢糧周轉之所以這般困難,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南京戶部的存在,南京戶部負責着明朝最富裕的地方與行業的稅收,然而每年交給國庫的銀糧卻總是不如人意,趙俊臣多次想要收回南京戶部的漕運、鹽引之權,但因為重重阻礙,卻又一直無法成事。
事實上,趙俊臣通過楚嘉怡交給太子朱和堉的那一份《商稅改革摺子》,除了陷害太子朱和堉之外,很大程度上也是為了動搖南京戶部的地位,此外,當初趙俊臣支持晉商開發川鹽,除了想要獲取晉商們的支持,以及轉移晉商們的注意力,避免他們如歷史上一般投靠建州女真之外,也是為了削弱南京戶部的優勢。
可以說,對於南京戶部的權職,趙俊臣早已是虎視眈眈了許久,並為此而設計了許多謀劃,這次伴駕南下,也是存着試探南京六部虛實的心思。
當然,這般想法,在趙俊臣的腦中只是一閃而過。神色卻是絲毫未變——對於南京六部,雖然趙俊臣與蘇長畛立場一致,雙方有合作的空間,但趙俊臣卻不願意讓蘇長畛看出自己的想法。相比較雙方合作,趙俊臣更希望蘇長畛求助於自己,這樣趙俊臣才可以掌握主動權。
在官場上,所謂「主動」與「被動」,許多時候只是在比較耐心罷了。
所以。趙俊臣只是笑道:「是啊,南直隸繁華之地,轄區又大,更還有南京諸多衙門,有這麼多官員前來迎接聖駕,也是應該的,卻不知這些官員之中,又有多少位是代表南京而來的?」
蘇長畛搖了搖頭,道:「怕是不少,陛下駕臨南直隸。這般大事,南京那些衙門理應都會有一二位官員作為代表迎接聖駕。」
趙俊臣又問道:「那麼,蘇巡撫可知道,代表南京各衙門前來迎接陛下的諸位官員,會是以南京的哪位大人為首?」
蘇長畛依然搖頭,神色間閃過一絲陰鷙,說道:「這個我可不知道,南京各大衙門辦事,卻很少向我通報消息。」
趙俊臣又是一笑,卻不再多說什麼了。一來是趙俊臣已是試探明白了蘇長畛的立場與態度,二來是就在兩人談話之間,碼頭上的眾官員已是紛紛迎了上來,在這般時機與場合。也是不便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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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南直隸的眾官員來到趙俊臣與蘇長畛身前,紛紛行禮,並齊聲問候道:「我等見過蘇巡撫,見過趙大人,兩位大人一路幸苦了。」
似乎事前排練過,聲音整齊洪亮。聽着聲勢不小。
對於南直隸眾官員的行禮與問候,趙俊臣微微點頭,但並沒有表示什麼,只是等着蘇長畛的發揮,這裏畢竟是蘇長畛的「主場」,趙俊臣也不便喧賓奪主。
別看蘇長畛在京城中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在趙俊臣面前也是客氣異常,但在這些南直隸官員面前,卻又換了另一幅模樣,不僅挺直了腰板,表情更是淡定從容,舉手抬足之間,皆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眾位大人不必多禮,陛下馬上就要駕臨,我與趙大人提前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打打前站,並視察一下這裏迎接聖駕的諸般事宜。」蘇長畛拖着官腔,緩緩說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京城陪伴聖駕,對於南直隸的近況也不大了解,你們說一下,迎接聖駕的諸般事宜都準備的如何了?」
一名南直隸官員出列道:「回巡撫大人,徐州為了迎接聖駕,行宮、採購、防備,等等諸般事宜,皆已是準備妥當,絕無遺漏之處,還請巡撫大人放心。」
蘇長畛點了點頭,並轉頭向趙俊臣說道:「這人是徐州知府江文山,已是在我手下辦事多年,一向穩妥謹慎,還請趙大人放心,他絕不似山東張繼之那般肆意妄為之輩,若是他說已是準備妥當,那就一定是妥當了。」
解釋之後,蘇長畛又轉頭向南直隸眾官員問道:「徐州妥當了,那其他地方呢?」
「回巡撫大人,淮安迎接聖駕的諸般事宜,皆已是準備妥當,還請巡撫大人安心。」
「巡撫大人,揚州的諸般迎駕事宜,均是準備妥當,隨時等候陛下駕臨,還請巡撫大人安心。」
「回巡撫大人,我蘇州亦是準備妥當,還請巡撫大人安心。」
隨着蘇長畛的開口詢問,南直隸各州府官員紛紛出列答話,態度皆是恭敬異常。
顯然,這些地方官員,大都是蘇長畛的人,否則也不會對蘇長畛這般殷勤恭順、有問必答。
本來,蘇長畛在這個時候只需要詢問徐州的情況也就夠了,但蘇長畛卻又特意詢問了其他州府的情況,顯然是向趙俊臣展現自己的實力了。
顯然,雖然手中權勢受到南京六部的制遏,但蘇長畛在南直隸境內依然有着深遠影響力,至少各地的地方官大都是唯他馬首是瞻。
果然,在一眾官員回答完畢之後,蘇長畛又向趙俊臣解釋道:「趙大人,這幾位官員與江文山一樣,皆是可靠之輩,我對他們一向放心,他們既然這麼說了,就代表南直隸各地的迎駕事宜,皆已是無憂了,而咱們二人接下來也可以省心不少。」
趙俊臣點頭笑道:「既然有蘇巡撫的擔保,那我也就放心了……」
然而,趙俊臣的話剛剛說到一半,一眾南直隸官員的後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着眾官員竟是紛紛避讓兩旁,並退出一條道路。
然後,兩名身穿二品官服的老者緩緩走來,從中而過。
這兩名老者,看模樣皆是五十出頭,一位身材瘦長、表情嚴肅、不怒自威,另一位體型富態、眯着雙眼,臉上總是帶着笑意。
眼看着這兩位老者越走越近,趙俊臣向蘇長畛輕聲問道:「哦?這兩位大人好大的排場,卻不知究竟是誰?」
顯然,這兩位老者剛才一直都呆在碼頭後方的房間中休息,並沒有像其他官員一般在碼頭上等候,此時見到碼頭上出現情況才遲遲現身,而他們現身之後,眾南直隸官員更是紛紛退讓,這般排場可謂極大,也讓趙俊臣心中有些不滿。
蘇長畛看到這兩人之後,面色一沉,緩緩道:「剛才趙大人不是問我,南京迎駕的眾官員,會由誰領頭嗎?就是這兩位大人了。趙大人你看,那位身材富態臉上帶笑的老者,是南京戶部尚書唐臻,而另一位體型消瘦神色含威的老者,則是南京吏部尚書王保仁……」
「王保仁?」
原本,在南京戶部尚書唐臻出現之後,趙俊臣應該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才對,畢竟唐臻從某方面而言,是趙俊臣在權職上最大的敵人。
但聽到王保仁的名字後,趙俊臣卻又顧不得唐臻了,只是將眼光集中在王保仁身上,認真打量。
因為,德慶皇帝已是拿定了主意,要任命王保仁為下一任太子太師,用以輔佐太子朱和堉!只等到了南京之後,就要宣佈旨意!
如果說,唐臻是趙俊臣在職權上的最大對手,那麼這個王保仁,就將是趙俊臣接下來一段時間政治上的大敵,趙俊臣自然重視!
此時,這兩人竟是同時出現了!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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