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聯繫的活兒倒也不遠,開車也就二十來分鐘。
南港城在中海市屬於「貧困地區」,大多是棚戶區和五六層高的老式小區。
辦事兒的這戶人家在一片棚戶區,直接在街上搭的靈棚。
三天之後,出完殯,逝者遺體就會運回老家安葬,入土為安。
靈棚之上,用紅色的鈔票貼着四個大字——萬古流芳。
靈棚前擺着九張桌子,桌子上擺着豬、魚、油之類的貢品,兩側堆滿了紙紮的男女、別墅、金銀元寶……這些都是女兒、外甥女置辦的,又稱「使貨」。意思是讓逝者在陰間有僕人使喚,有房子住,有花不完的金山銀山。
哀樂聲聲,青煙裊裊。
桌子前插着三支手臂粗細的長香,滿滿的煙火氣。
逝者從歸天之後,一直到出殯之前,香不能斷。
如果有香將要燒盡,則必須重新更換。
地上鋪着一張蓆子,有客前來弔唁,或鞠躬或跪拜。
同時,在靈棚中為逝者守靈的孝子們,則哭祭還禮。
孝子們的排序也有講究,一般是男左女右,長子、長媳排在第一位,其後按輩分跪列。
一天不出殯,靈前就一天不能離人。確保長明燈有人添油,整點時候有人燒紙。
楚磊沒想到出殯還有這麼多講究,要不是老道士講解,自己還兩眼一抹黑,哪都不知道哪。
「咱們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在成殮之後,找一個合適安葬的墓地,在出殯之前,算一個適宜下葬的時辰。」老道士說道。
負責操持喪禮的「管事」,大多是本家輩分最高的宿老,也有周圍街坊中德高望重的老人。
和老道士聯繫的那位,就是住在這附近的一位張姓老者,全名張德民。
張德民和老道士也是故交,平時沒少打交道。
張德民甚至還開玩笑的說,讓老道士提前給他找個「好位置」。
老道士則說,自己一個升斗小民,不敢給前局長「安排」。
到了出殯這天,靈棚前陡然熱鬧了起來,吹打班不止敲鑼打鼓「歡送」,還有大音響放着「小雞小雞」,幾個穿着清涼的大姑娘小媳婦隨着音樂扭腰擺手,搔首弄姿。
楚磊目瞪口呆的問道:「這……合適麼?」
老道士捋了捋鬍子,道:「逝者今年七十有三,可謂福壽全歸,辦的正是喜喪。大家快快樂樂,歡歡喜喜的送老人家走。」
「你覺得,福壽全歸會有怨氣麼?」楚磊指着靈棚里,棺材旁的那位老者說道。
那位老者,赫然是遺像上那位!
自己觀禮自己的喪禮,這事兒,怎麼看都覺得詭異。
「這……」老道士手一用力,差點把鬍子揪下來。
「我得去問問。」老道士要去問張德民,卻被楚磊一把拉住了。
「問那位不是更方便?」楚磊朝那位觀察自己遺像的老者努了努嘴。
老道士道:「這麼多人看着,你想被當成神經病麼?」
「有這個。」楚磊掏出手機,晃了晃。
既然冥界都已經普及了,自己還遮遮掩掩的幹什麼?
在老道士驚詫的目光中,楚磊搜到了那位名為「張二丁」的老者,私聊對方。
楚磊:老爺子,方不方便聊兩句?
張二丁:沒空!
楚磊:我看你很閒啊!還對着自己的遺像發呆。
張二丁突然轉頭,四下張望,似乎是想找出給他「傳音」的那位。
楚磊朝他揮了揮手。
張二丁遲疑了片刻,飄了過來。
「是你在跟我說話?」張二丁道。
楚磊道:「沒錯。老爺子,我看你臉色不大好,是因為什麼?」
張二丁重重的哼了一聲,伸手一指那些身穿清涼的小姐姐,道:「你看這些人,成何提供?還有這音樂,太鬧騰了!」
「老爺子九十多的高壽,也算是福壽全歸了,兒孫們給你辦場喜喪,也是想讓你開開心心的走。」楚磊道。
「福壽全歸?我是被那不孝子活活悶死的!」張二丁面目森寒的說道。
楚磊和老道士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駭。
不是壽終正寢,而是被孩子悶死的!
難怪這張二丁滿心怨恨,死後不散!
什麼樣的孩子,才能有這麼狠的心,這麼黑的手!?
「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張二丁長吁短嘆,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
事件的起因,要從一張賭桌開始。
張二丁有一子二女,長子張立功,二女張立芳,小女張立坤。
張立功年輕時努力奮鬥,稱得上是事業有成。然而,人到中年,就開始覺得生活索然無味,想尋求些刺激。
再加上一些狐朋狗友的慫恿,張立功迷上了賭博,輸了金錢,輸了房子,輸了廠子……變成了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不止如此,他還把主意打到了兩個妹妹的身上,應着廠子擴大規模的名義,拿了她們的錢去賭,最後當然也是輸了。
張立功沒錢還債,被賭場的人堵到了家門口,事情這才敗露。
一家人的關係急轉直下,張立功的妻子更是和他離婚,帶着孩子回了娘家。
張立功成了過街老鼠,只能出門避風頭,離家數月不歸,直到一個月前才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不止把欠兩個妹妹的錢還上了,還帶了許多補品孝敬張二丁。並且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去賭了,如果在賭,就讓他不得好死,橫屍街頭。
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
張二丁看張立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懺悔,心中一軟,就原諒了他。
張立功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就回到家裏,和張二丁一起生活,倒也其樂融融。
然而,好景不長,張立功回來沒幾天,張二丁就感覺渾身酸痛,頭暈目眩。一開始還能起床下地走路,後來,只能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氣吊着命。做了許多次檢查,醫生說是中風,只能養着。
養了一個來星期。
某天前的夜裏,張立功痛下毒手,用枕頭活活悶死了張二丁!!
因為張二丁重病,周圍的街坊只當張二丁是病死的,並沒有想其他的事,還高高興興的給他辦了一場喜喪。
張二丁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畜生!我死了以後,才知道他竟然拿我的命去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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