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玉很清楚自己為什麼沒有時間了。
第二天,修整好的錦衣衛和朝雲觀道眾上路了,朱琥珀也被朱紅玉催着上路。
她不想看見自己的妹妹和妹夫因為長久的不見面產生隔閡,更不希望自己的突然出現影響了兩口子的感情。
朱琥珀自然是依依不捨的上路了。
最後留下來的就只有潤夜、朱紅玉,還有端陽、劉處一與他們的幾個小徒弟。
這都是潤夜最信任的人,所以帶在身邊。否則錦衣衛也不願意走,說潤夜一個人在這裏實在是有點危險。
實則,潤夜是想一個人在三官廟裏面住幾天的。
送走朱琥珀之後,朱紅玉的心思也算是安了下來。正巧朱琥珀走的這一天下午,李攜帶着李一過來了,主要是送藥材。
朱紅玉穿着厚重的衣服坐在院子裏面曬太陽,李攜和李一進來都快將她認不出來了,確認了半天一下子跪了下來。
「主兒,主兒是您嗎?」
朱紅玉有氣無力的看了一眼下面跪的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喲,是李攜和李一,李一你過來讓我瞧瞧。」
朱紅玉有氣無力的朝着李一招了招手,李一先是看了一眼父親,而後緩緩的朝着朱紅玉走去了。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呀?我們兩年都沒有見您,以為您在汴京忙呢。」
朱紅玉對自己的遭遇不想再多說一句話,只是在缺醫少藥的環境之下能保住性命出來已經是不容易了,還有什麼奢求的呢。
看到李一複雜的眼神,朱紅玉知道這是他們對生病之人天然的排斥心。
但是很快,李一湊到了朱紅玉的面前,對着朱紅玉面帶着笑容。
「沒有,我沒有在汴京忙。出了一點小問題,如今回汴京調養。」
朱紅玉拉着李一的手,只是為了確認這位故人是真實存在的,確認她的自由是真實存在的。
而後她的目光投向了李攜,此時的李攜早已不像當時出獄時長得那麼凶神惡煞,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慈眉善目的了。
原來一個人所做的事情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氣質,相由心生此話不假。
朱紅玉放開了李一的手,而後帶着微笑。
「李攜,我妹妹每一單生意給你多少的利呢?」
這句話問到了李攜的心坎上,道:「您家慈悲,給我三分利。」
三分利?
朱紅玉知道三分利就是百分之三的利潤,他們家掙一百兩銀子,李攜掙三兩。
雖然聽起來這個數字十分的小,可是整個藥廠都是他們家建設的,只有人是李攜管理的。
一次能出三五十斤的鐵皮石斛,就算是三分利也有上百兩的銀子可以拿在手中。
所以這就是李攜依舊願意住在暗無天日的鏊子村的原因吧。
「家裏的人都怎麼樣了?」
說實話,朱紅玉還是很關心李攜的家人的,其實除了這個問題之外,朱紅玉也不知道問一些別的什麼事比較合適。
也只能是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子一樣拉家常。
「母親於年前過世了,辦的喪事送走的時候極為隆重,整個鏊子村的、藥廠的人都出來送。我們家終究是風光了一回。等着錢賺夠了,我就帶娃娃到雲夢鎮買房子。」
朱紅玉笑了。
這個打算很美好,也很正常,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世間之事莫過如此。
說實話,朱紅玉不知道下次再見到李攜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再見到他,如今她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當做是最後一面。
「李攜,你這次是要去汴京對嗎?」
「是、這次不能打發藥廠的人去了,我們親自送一趟。」
朱紅玉「嗯」了一聲兒,而後指着一邊伺候的小姑娘道:「你去把文房四寶給我拿過來。」
很快,文房四寶拿過來了,朱紅玉在宣紙上寫下了幾個字,李攜不大認字也沒有急着往裏面看。
寫好了之後,朱紅玉將信封遞給了李攜,道:「這封信你到了汴京交給我妹妹。對了……」
朱紅玉微笑着看向了李一,李一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朱紅玉要做什麼。
「李攜,你的孩子年紀不大,這個年紀也正是上學的時候。不如還是送到雲夢鎮去讀書吧?」
李攜為難的看着朱紅玉,道:「主兒,咱家的生意現在正在忙,怕是不合適吧……」
「錢少掙一點無所謂,你可以找別的放心的人,只是李一這個孩子當初進我們家門的原因,就是過來陪着少爺讀書的。你還是讓他繼續讀書吧。」
朱紅玉這樣說倒不是別有用心,只是她很清楚李攜現在的身份是賤籍。畢竟他曾經是個盜墓賊,從賤籍裏面跳脫出來只有讀書考取功名這一條路。
其實李一要考取的功名並不算高,秀才就可以,只要努力努力還是有可能的。
所以朱紅玉希望李一能夠努力一些,為整個家族爭光。
李一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番,而後點了點頭。
「是,聽主子的話。」李攜忙說道。
突然間刮過來一陣風,將朱紅玉嗆住了,朱紅玉劇烈的咳嗽起來,朝着李攜和李一揮了揮手。
兩個人也看出來朱紅玉身體不好,對着朱紅玉行了一禮之後趕忙離開了。朱紅玉看到他們離開的背影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輕輕的打開絹布,只見自己潔白的帕子上面都是一朵朵盛開的鮮花。
朱紅玉驚了一驚,趕緊將帕子攥在了手中。
咳血?
朱紅玉一直覺得自己氣虛體乏,卻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直到今天咳血才意識到可能是肺癆。
肺癆這種病剛開始的時候並不會咳血,而是到後來才會咳血。
等到咳血的時候,也就只剩下兩三年的活頭了。
很有可能她住的地方不乾淨,以前住在那個小院子裏面的人就得過肺癆,然後滿屋子的都是病菌。
當時她進去的時候剛好是春季,春季的時候颳風吹楊柳絮,她便將門窗都關死了。
沒想到在陰暗的屋舍之內竟然藏着這種病毒,也是時也命也吧。
朱紅玉長長的嘆了口氣,事到如今她已經誰都不怨,誰都不恨了。
人總是要死的,有的人壽命長,有的人壽命就短。長長短短的壽命自有天定,當然這些都是潤夜所信奉的,朱紅玉以前不信,但是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麼不信的了。
朱紅玉在舊宅院之中養病,也沒有什麼認識的人,除了七月之外大家都生分的很。
這些婢女都是朱琥珀新採買的,有時候汴京的侍女會來到贛州,贛州的侍女會去汴京,總之是交叉伺候着來。
來這裏伺候的婢女其實沒有什麼活計,生活比較輕鬆,也算是變相的給他們放假了。
朱紅玉時長坐在院子裏面,在沒有特效藥的這個時代,她沒有辦法治癒結核病這種難治的病毒,所以只能儘量的呼吸新鮮空氣,這樣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主兒,潤夜道長來訪。」
看守大門的姑娘進來回稟,打擾到了昏昏欲睡的朱紅玉。
朱紅玉從躺椅上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緩緩站起身來坐到了旁邊的凳子上。
潤夜見到朱紅玉從躺椅上面坐到了凳子上面,會心一笑,心想朱紅玉怎麼還和自己客氣呢。
他走到了朱紅玉的面前,笑着坐了下來。
「怎麼了,今天好一點沒有?」
侍女端上來瓜果茶點,朱紅玉朝着潤夜揮了揮手,道:「你吃。」
潤夜搖了搖頭,他是吃過飯了才過來的,也是為了看看朱紅玉。
「我不吃,明兒我帶個大夫來,已經打聽好了,是雲夢鎮最好的大夫。雖然說贛州不比汴京繁華,但是這大夫還是屬贛州的好。」
朱紅玉無力一笑,的確湯藥可以減緩她的病情,可是該死還是要死。
這種磋磨人的病,還是不要吃藥了吧。反正又治不好。
「是嗎?可是這大夫,我還是覺得你好啊。」
潤夜聽到這話,訝異的看着朱紅玉,很快回過神來。
原本他以為朱紅玉還是以往不冷不熱的樣子,也許是回到家鄉了之後心情就好了很多,所以才會對他和顏悅色的吧。
「我好嗎?真是受寵若驚啊。其實我到底沒有學幾年大夫,一步登天之後才是如履薄冰,想當年的平靜生活已經不在,想要強留的人,卻也留不住。」
朱紅玉微微一笑,沒有對這個說法表示贊同,當然也不表示反對。
「潤夜,我調養幾天之後,咱們去金陵吧。」
朱紅玉沒有去過金陵,只知道那邊是富貴繁華之都,也知道以她現在的財力,到底也在金陵能買回來紙醉金迷。
「是為了我?」
潤夜溫柔的問道,仿佛自己在像做夢一樣。
「沒有,不是為了你。」朱紅玉也是實話實說。
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她再也不想為了誰而活着了,現在她要為自己活着。
潤夜微笑着,沒有說再多的話。
朱紅玉看着潤夜的面龐,突然間看到了他鬢角的白髮。
潤夜今年也才是二十六歲的年紀,怎麼鬢角就有白髮了?
「潤夜,你老了。不是說道士有駐顏之術嗎?怎麼兩年你就老了呀。」
潤夜看着朱紅玉,也不知道說什麼,甚至可以說有點慚愧吧。
「不知道,可能是我修行的不到家吧。一念赤城金可化,三心未了水難消。說的就是這樣的道理。」
朱紅玉看着潤夜,一下子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4s 3.913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