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道遁光飛向空中。各宗門的金丹真人築基修士紛紛施法升空北望。秦有桑獨站在隊伍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嵌在月影之中。
玄門,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第三遍鼓聲擂響。
城牆上突然拋出了密集的鎖鏈。每一條黝黑髮亮的鎖鏈上都吊着一個人,密密掛滿了一大段城牆。
修士們凝目望去,只見吊着的二百來號人中有男有女還有婦儒孩子。
「果然慘無人道。開戰前要拿活人祭旗!」有修士憤憤地罵道。
一聲嬰啼傳來。眾人凝目一看,卻見一根鐵鏈末端竟然繫着只襁褓。
「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過!喪盡天良!」
「你懂什麼,再小也是魔界小崽子!殺!殺得好!」
議論聲中,一個傲慢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我駱氏子孫,死就死了!絕不附逆求活!聶天虹,誰殺你又有何關係?千年前你篡位時就註定了這場報應!」
焚天渾身一震。
老人披散下來的花白頭髮被風吹起,露出如鷹隼般的面容。哪怕穿着青色的囚衣,被懸吊在城門樓正中,他仿佛仍是坐在王座的王。他望向南方,深沉的眼神似乎能望穿這沉沉夜色,找尋着什麼。
焚天覺得他就在自己面前。他正盯着她。她輕輕嘆了口氣。
「把幻影赤蓮給你。留我一條命?」
「全屍。你殺死聖尊,死罪難逃呢。」
「那沒什麼可談的了。」
「有的。養育你長大,將送你進聖宮的駱家族人共有二百四十口。你不為他們想想?」
赤海太大,她懶得去找她。聶悠悠一直很聰明。焚天自嘲地想,若論心狠心辣,她還是比不上她的。
她不如聶悠悠心狠。但是焚天可以保證,每被聶悠悠殺死一個她的人,她的心就會冷上一點,狠上一分。
玄門進赤海也收集到不少聖域的情報。
「有桑道君。大寒之日,北方魔界紅城有異。當天魔修便出城進了赤海。原來的魔尊的確死了,他們另奉了位新聖尊。」
秦有桑與於劍生交換了個眼神。看來他逃出那晚,魔界聖宮中發生的變故牽涉到謀反篡位之類。玄門是否有機可趁呢?
鼓聲驟停。
翼衛們簇擁着一個身着白色素裙的人登上了城牆。她披散着一頭長髮,臉上戴了只面具,全身上下沒有露出半點肌膚。衫裙上綴以銀繡,走動間如流螢飛舞,極為美麗。
樓牆上的殿衛紛紛向她叩胸行禮。
「像是魔界的新聖尊?」
「看起來挺年輕。」
「不看臉也覺得是個美人!」
雖看不到她的臉,纖纖身影和披散及腰的長髮卻讓秦有桑心裏咯噔了下。他凝目望着她,那晚會是她嗎?
識海如鏡。焚天也看得清清楚楚。那雙藏在面具里的眼睛生得很美,帶着睥睨眾生的驕傲。是聶悠悠!她來了。焚天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氣。
走到城牆一處,聶悠悠戴着白色手套的手輕輕擱在黑亮的鐵鏈上。她輕輕撫摸着鐵鏈,像撫摸着一隻心愛的寵物。
她打量着南面浮在空中的玄門修士。站在隊伍最前的男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大袖寬袍,極為俊彥。
察覺到她視線的同時,秦有桑神識一動。
兩方不過隔了一條莫干河河道,元嬰的威壓輕而易舉席捲而來。
大城的護城大陣無聲啟動。城牆上的符字亮了,將秦有桑的威壓擋在城外二十丈處。
玄門竟有如此俊俏年輕的元嬰?聶悠悠略感詫異。
她挑釁地望着秦有桑,手抓住鐵鏈用力一抖。
吊着的人如同紙鳶般被扯得飛起。
一把刀從她手中飛了出去。
夜空中刀光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掠過鐵鏈盡頭的那個人。乾淨利落地斬下人頭,又回到聶悠悠手中。
城牆上頓時響起幾聲悲愴悽厲的哭叫聲。
聶悠悠執刀指向秦有桑,在空中從喉間的位置緩緩划過。
「囂張!」玄門修士們看得清楚,禁不住氣紅了臉大罵出聲。
秦有桑微怔。她,就這樣輕描淡寫砍下了一個人的人頭?那個夜晚的她柔若春水,聲音嫩得如出殼的稚鳥……他頓時心煩意亂起來。
「道君,下令出擊吧!」對方的挑釁蔑視激怒了玄門修士。
「小師弟?」於劍生見秦有桑沉默着,輕輕傳音喚了他一聲。
「這裏是赤海,魔界的地盤。待我一試。」秦有桑回過神,胼指朝前方點去。
真氣凝聚成一柄白色長劍,嗖地刺向聶悠悠。
黑夜裏,聖域大城外升起一面符字形成的牆,光華閃爍。飛劍瞬息便至,狠狠扎在這面「牆」上。半空中如同炸開了一朵絢麗的煙花,將整片夜空映得刺眼明亮。
聖域的護城符罩在巨大的威力下顫抖着。萬千符籙雜亂飛舞,與劍絞戰在一起。
轟地又是一聲巨響。劍化為無形,護陣大陣被擊出一個黑洞。
玄門爆發出陣陣歡呼聲。
秦有桑微蹙起了眉。
不過幾息,新的符籙又重新顯現,迅速將黑洞補上。玄修們頓時啞然。
秦有桑一試便收,沉聲道:「沒有十個元嬰合力,無法攻破對方護城大陣。魔界中的高手遠甚我們。即刻起,後援未至前,所有弟子不得擅自外出。」
玄門大營中只有他一個元嬰修士。如果對方集結大批高手傾力進攻,玄門的大陣被破,進赤海歷煉的築基鍊氣弟子絕無生還可能。各宗門金丹修士心中明白,紛紛應下。
聶悠悠深深看了秦有桑一眼,慢悠悠地走到了第二根鎖鏈處。她沒有再殺人,而是拿出了一隻沙漏放在了城牆上。她笑了笑。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沙漏,轉身帶着人離開。
一個時辰一顆人頭。
她知道,焚天會明白。
駱家闔族二百四十人。她要焚天在二十天內出現。就算焚天能忍着不來,殺這些「助叛徒謀反弒殺聖尊」的人也能給自己立威。
就這樣走了?今天不開戰了?玄門修士面面相覷。
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沉沉唱起了一支歌:「夏有日,冬有日。皆為虛妄。天有穹,地無垠,深坐樊籠。」
「問天劍破四方符,紅蓮火燒盡夜鬼路……」吊在城牆上的駱氏族人隨之附和起唱。月色如水,赤海靜寂。蒼涼的歌聲悠悠蕩蕩。
老者的聲音驀然放大:「天不公!吾必焚天!」
族人們齊聲吶喊:「天不公!吾必焚天!」
城中,聶悠悠驀然回首:「焚天?」
秦有桑盯着城牆上懸吊着的魔界叛逆們,眼裏閃過一絲驚詫。
玄門大營中焚天緩緩站了起來。術法太耗神識,她腦袋有點暈,白着一張臉搖搖晃晃走向青山宗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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