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如意也沒閒着,她走到棺木跟前,往裏頭探了一眼。
「你想做什麼?」
柳生右肩向後,靠在門框上。
「廢話,既然知道青唯的死有可疑,當然要查看一下屍體,確認一下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否正確了。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
「就算青唯的死因可疑,也應該由官府里的人來查。夫人您,似乎並非官府中人。」
「我不是,但你是。」邢如意瞟了柳生一眼:「看來,不光青唯的死很可疑,就連她的屍體也很可疑。按照小夥計說的,她至少已經死了五天。就算現在天氣偏涼,屍體存放的時間也要比夏季長,可五天過去了,她居然沒有一點點腐敗的現象。這不科學。」
「科學?」柳生抬眉。
「不科學,就是不符合常理的意思。柳大人是做捕快的,這活人抓的多,死人看的也不少。這死了至少五天的人,該是個什麼情形,想必大人心中也有數。」
柳生攏了攏眉,走了過來。
棺木中,青唯平靜地躺在那裏,四周擺放着她生前比較喜歡的一些小玩意兒。初看時,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但凡等待入殮之人,差不多都是這個樣子。很快,柳生就意識到了邢如意口中所說的不對是什麼?
首先,他並沒有聞到預期中的腐臭味兒,或者說是屍臭味兒。一具已經死亡至少五天的屍體,就算再如何妥善保存,都會散發出來一些難聞的味道。用邢如意方才的話說,就是屍體腐敗所產生的臭味兒,但靠近棺木的柳生並沒有聞到任何難聞的氣味兒,反而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且那股幽香與棺木中擺放的香囊味道又有些不同。
其次,青唯屍身保存完好,除了沒有出現預期中的腐敗現象,就連她裸露在外的雙手,也不像尋常死人那樣,出現青白之色,反而紅潤有加。看起來,她不像是死了,而像是躺在棺木中睡着了。
最後,是青唯棺木擺放的位置。一般來說,死者的棺木都會擺放在靈堂之內,劉掌柜卻將女兒的屍身與棺木一同放在了自己的臥房之中。
青唯是劉掌柜唯一的女兒,愛女身亡,父親傷痛,做出任何異常的行為似乎都是可以被理解的。但,就算是要守着自己的女兒,也不用將棺木擺放的距離自己床榻這麼近。
在床榻一側,柳生還發現了一根竹棍。竹棍頂端,沾有一些黑色的物質。經過比對,那些黑色的東西,是青唯棺木上的桐油。
患病中的劉掌柜,為何要將竹棍放在自己的床頭,又為何要用竹棍去敲打棺木呢?
「竹棍敲打的只是棺木的表面,而非棺中之人,這說明劉掌柜要防的不是自己的女兒詐屍,而是別的什麼東西。」邢如意繞着棺木轉了一圈,待走到正對着門口的那一面時,她蹲了下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爪印。嗯,這爪印不像是狗的,倒像是尋常人家養的那種貓。」
「貓?」
柳生跟了過來,他站在邢如意的背後,彎腰掃了一眼。果然,在棺木的邊緣,發現了一些類似動物抓痕的細微痕跡。因為青唯走的突然,這棺木也是劉掌柜讓小夥計臨時去買的。所以,棺木表面的油漆和桐油都是新刷的。爪印也是新的,而且十分清晰,這說明,這只不請自來的小動物,是在青唯被放入棺木的當天,或者是第二天就來光顧的。
「不知道柳生大人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聞。」
「什麼傳聞?」
「傳說,貓是不可以接近死人靈堂的,因為貓叫可以引起詐屍。」
「你的意思是,劉掌柜之所以會備下那根竹棍,就是為了防止夜貓驚屍?」
「有這個可能。畢竟劉家與普通人家還是有些不同的,劉家人丁單薄,目前除了林虎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親戚。周邊鄰居雖說都很熱心,可自己家中的事情,也不好總是勞煩鄰居幫着操持。再加上青唯出現意外的時候,劉掌柜已經重病在身,怕是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料理女兒的後事,更不可能時時刻刻的看守在女兒的靈堂之內。所以,才想出將女兒棺木置放在自己臥房中這樣不得已而為之的爛主意。」
邢如意說着,卻墊起腳尖,將自己的大半個身子都探進了棺材裏頭。
「可我總覺得,這裏頭還是有些說不通的地方。例如,青唯臉上一直蒙着的這塊黑紗。」
「夫人不可!」
當柳生意識到邢如意想要做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那塊一直蒙在青唯臉上的黑紗被扯了下來,而且就拎在邢如意的手中。
「不好意思柳大人,貌似你說的晚了些。」
邢如意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黑紗。柳生伸手奪了過去,想要再給青唯蓋上。可當他看到棺木中青唯的模樣時,卻愣住了。
「有沒有很吃驚?有沒有被嚇一跳的感覺?」
邢如意在一旁問,柳生飛快的看了她一眼,將目光落回棺木裏頭。
棺木中,青唯的臉,有些奇怪。
縱使見多識廣,柳生還是被自己眼前看到的那張臉給嚇住了。那既不是一張活人的臉,也不是一張屬於死人的臉,更與印象當中讓他覺得胃裏反酸的腐敗不同,而是……而是一種讓他形容不出來的奇異現象。
就在柳生發愣地時候,邢如意將手伸了進去。她捏了捏青唯的臉。
「什麼感覺?」
柳生禁不住問了句。若非男女有別,若非棺木中躺着的這個是林虎的妹妹,他也會去摸一下青唯的臉,看一看那張奇怪的面孔究竟發生了什麼。
「很奇怪,我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現象。她的臉,看上去好像發生了木質的變化。就是,皮膚變得像是一塊即將腐爛的木頭。按說,這應該是一種病,而且還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病,但——」
「但什麼?」
「但她的情況,與我了解的那種罕見的疾病又有些不同。她的皮下組織,都已經腐化了。」
「腐化?」
「意思就是,在她看似變成木頭的皮膚下面,藏着的都是水。」
「水?」柳生的眉頭緊皺了起來:「我好像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好像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邢如意的眉跟着簇了起來:「我們人類的身體,主要有三部分構成。一是皮肉,二是血液,三是骨骼。就拿我們自己的臉來說吧。」
邢如意捏了捏自己的臉頰:「手指最先觸碰到的一定是我們的臉部肌膚,也就是表面的皮膚。當然,在皮膚下面還藏着許多的機理組織以及很多的微小血管,這個柳大人聽一聽也就是了。你不是學醫的,不懂醫理,對於這些東西也沒有必要了解的太過細緻。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懶得跟你講解,而且我講了你也不一定能聽得懂。」
「夫人能說重點嗎?」
「重點就是這個。」邢如意在自己臉上輕拍了一下:「骨頭。手指除了能夠觸摸到滑嫩的肌膚之外,還能觸碰到隱藏在肌膚底下的骨頭。這些骨頭的存在,會讓我們的面部變得更加立體,從而有個人樣。」
「這個我知道。不管是怎樣的人,死後被埋入黃土,經過一段時間之後都會變成白骨。美女也好,醜女也罷,最終都會變成一個差不多相似的骷髏。」
「嗯,就是這個意思。」邢如意給了柳生一個稍加讚許的眼神:「可青唯皮膚底下的骨頭沒有了。倘若她被埋入了黃土,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你或許能夠看到她的軀幹,看到她的手和腳,但你看不到她的頭。」
「這不可能!」
「你不信啊?不信的話,你自己捏捏看了。」邢如意說着,後退一步,並且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柳大人,你可是捕快,不會連個死人都不敢碰吧?」
柳生沒有回話,只是掃了邢如意一眼,走到棺木跟前,將手探了進去。
青唯的臉,摸起來的確很像是腐朽的木頭,但木頭底下,卻像是藏着一汪水。那種感覺,特別的奇怪。
「在青唯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邢如意將目光轉向劉掌柜:「看來這一切,都要等到劉掌柜醒了之後才能知道了。」
「可這並不是青唯死亡的原因。」
柳生盯着青唯的那張臉。
「我相信你方才所說的,在青唯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或許生了你剛剛所說的那種很奇怪的病,甚至不排除,因為這種疾病,讓她萌生了自殺的念頭。
林虎說過,有人到劉家提親,而且對方也是青唯比較中意的人。倘若因為自己患病,而錯失了這樁姻緣,對於青唯來說,一定是非常痛苦且難以接受的事情。」
「因為患病而不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確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可剛剛,我們已經看過了現場。青唯的死,既不是失足,更不是自殺。倘若自殺,拿根繩子上吊都比從那棟小樓上跳下來要保險的多。」
邢如意說着,做了一個抹脖子上吊的動作。
柳生一愣,右邊嘴角處跟着輕輕地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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