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腦子一片空白之際,有個遊絲般的聲音在耳邊奄奄而起,與此同時,一雙手臂環向她的腦後,雙臂交叉疊置,利器在這一刻終於到了。
她聽到有血肉被刺穿的聲音,自己卻並沒有感到疼痛,到是聽見馬平川在車廂外驚叫一聲:「四殿下!」
有滾熱的血順着她的脖子流淌下來,君慕息卸了全身力氣,整個人已經陷入半暈厥狀態,兩條手臂一動不動地環着她,疼得牙齒都在打着哆嗦。「四哥,四哥。」她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剛剛千鈞一髮之際,竟是君慕息將自己的手臂交叉疊放護住了她的後腦,替她擋住了利箭。可是他的兩條手臂卻被利箭釘在了一起,穿過皮肉射進骨頭裏,
稍微晃動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四哥。」她控制不住,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流,明明說好出了事她會護着他的,可是一連兩次,都是這個在她看來孱弱不堪的人用自己的身體將她保護下來。一次撞得吐了血,一次捨出手臂救了她的命
。白鶴染腦子有些發懵,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亂了心神,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做,甚至連動都不敢動,因為一動就會牽到他的傷處。疼痛已經讓面前這個人快要暈死過去,本就沒有血色的臉更加慘白,生
機流失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別哭。」君慕息的視線開始模糊,一陣陣的眩暈感讓他意識到釘在自己手臂上的長箭好像不大對勁,但是他卻顧不得管自己,只是強撐着力氣同懷裏的小姑娘說:「你試着轉轉頭,看看有沒有受傷。這
箭的力道極大,我怕傷了你。」「我沒事,沒有受傷。」她趕緊開口,卻一動都不敢動,因為他會疼。「四哥對不起,我不該同你置氣,不該不給你好臉色看,都是阿染不好,是阿染任性,我心裏是知道你有苦衷的,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四哥你千萬不要有事,靈犀為了救我已經挨過一刀了,你若是再出事我可怎麼跟父皇和母后交待啊!四哥,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你是不是很疼?我給你找藥,我給你施針,可是我……我該怎麼把你
的手臂移開啊!」
她一邊說一邊哭,眼淚貼着他的臉頰流到脖子裏,溫熱的,就像他的血淌在她身上一樣。君慕息到是有了一瞬間的清醒,脖子裏的溫度像是戲幕一般將他的記憶撕開了一個口子。於是從前過往幕幕迴轉,那些藏在心底深處最美好的歲月匆匆閃過,他卻看不清楚在那樣的歲月中陪在身邊的
人究竟是誰,也聽不清楚那個一次又一次喚他為「息」的人又是哪個。
有個聲音告訴他,那是蘇嫿宛,禮部尚書家的嫡小姐,他的摯愛。
可是為何面容那樣模糊?為何當從前過往呼嘯而過後,再一次停落於當時此刻時,他的眼裏心裏就只容得下懷中這一個女子?只能記得住白鶴染這一個名字?那麼多的美好如前世塵緣般轟然而散,蘇嫿宛往昔的笑容更加模糊,隨之而來的,是這幾日如十八層地獄般的痛苦,是羅夜蘇妃猙獰的模樣、仇恨的雙眼,還有那些施於他身上的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與
羞辱。他想要從那個深淵中逃出來,卻無能為力。
「四哥,你忍着點,我必須先退出來。放心,有我在,你就是一腳踏進地獄,我也有把握再把你給拉回來。醒一醒,忍着——」話音剛落,突然之間一陣巨烈的疼痛將他從深淵中拉回現實。疼痛固然難忍,但是脫離痛苦記憶後的清明卻讓他鬆了口氣,疼也不覺得有多疼了,好像是麻木,也好像是這兩條胳膊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知從何處摸出七枚金針,圍着利箭貫穿之處扎了下去,這一刻,唇角竟不由自主地向上揚起,可是眼中的落寞與痛苦卻更加深邃。「箭上有毒。」白鶴染的臉上還掛着淚,牙齒緊咬着,恨意絲毫不加掩飾地迸發出來,蔓延了整個車廂。「四哥,我要把箭先拔出來,然後替你解毒。你放心,傷處我已經布下針陣,你不會感覺到疼,只
是手臂會麻上一陣,幾個時辰後就會全好。」
她抬頭看他,想聽個回答,卻意外地對上一個溫柔至極、卻也帶着無限迷茫的目光。
她心頭一緊,眉心皺了皺,也沒有多想,只是又問了一次:「四哥,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君慕息點頭,「聽到了,拔箭吧,就算沒有針陣也沒關係,這點痛不算什麼。」
她又湧起一陣莫名的煩躁,卻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一隻手握上箭柄,猛地發力,長箭脫骨而出。箭尖兒的倒刺帶出模糊血肉,看得過來幫忙的馬平川都捂上了眼睛,實在不忍。
「劇毒。」她只說了這麼兩個字,而後竟然將剛拔下來的箭尖對準了自己的手掌突然就劃開了一道口子。
君慕息大驚,「你幹什麼?」下一刻,帶血的小手捂上了他的嘴巴,鮮血流入口中,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鑽入喉嚨,進入體內。君慕息震驚之餘就想別過頭去,想將她的小手甩開。因為他不知她這樣做是為什麼,這一刻突然就讓他想到蘇嫿宛這幾日對他的羞辱,也是如此強迫,半點不容他反抗,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推入罪惡的
深淵,爬都爬不上來。
他的眼中滿是懇求,也帶着憤怒,混亂的意識讓他將眼前的女子錯認成蘇嫿宛,憤恨之下竟一口照着她的小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白鶴染疼得一激靈,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疼!」
這聲音總算是讓咬人的牙齒鬆了一松,已經融入體內的血液也在這一瞬間與毒素產生碰撞,解毒的作用瞬間發揮,終於讓眼前人的意識的再度清明起來。
君慕息只覺心念一晃,剛剛那一幕就像幻覺一樣突然而來又突然消失,眼中蘇嫿宛的樣子不見了,他終於又將面前的人看清,原來是白鶴染。「阿,阿染?」他一愣,終於把牙齒鬆開,她的手便也縮了回來。只是那兩排牙齒印卻清晰可見,正往外冒血,染得她一隻袖子都是血色。他有些慌了,「阿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認錯人
了,我以為你是……」「以為我是蘇嫿宛了,對嗎?」她一邊說話一邊開始撕自己的裙擺,然後將撕下來的布條纏在自己手上,纏緊了被他咬出來的傷口。「我不知道她究竟對你做了什麼,但卻能猜得到她做的事對你造成了極
大的傷害。不只是身體上的,心裏的傷害更大。對不起,都怪我,是我自作主張硬將她給要了回來。我以為那是為你好,卻沒想到竟將你害成如此這般。」
她纏完了自己的手又去給他拔針,動作乾脆又利落。剛剛因劇毒引帶起的泛黑的手臂已經恢復正常顏色,傷口也不再流血,甚至在針陣的作用下,骨頭也在奇蹟般地癒合生長。君慕息卻顧不得自己,一直盯着她手上被自己咬出的傷口,急着問:「你的手怎麼樣?我沒有關係,到是你這手……對不起阿染,我方才腦子糊塗,分不出發生了什麼,真不是故意的。你快同四哥說,
手要不要緊?」怎麼會不要緊,流了這麼多血,他若是再晚一刻清醒,怕是一塊肉都得被咬下來。
莫名的,心,竟是疼得要命,堪比數年前得知蘇嫿宛被送出京城的消息時。
「沒有大礙,隔天就好了。」她甩甩手,很想讓這句沒有大礙輕鬆起來,可是這一箭帶給她的怒火已經熊熊而燃,眼瞅着就要衝上天際。她一把拉過馬平川,「看好四殿下。」
眼瞅着白鶴染起了身,一身血染的長裙將她襯得如血剎閻羅,外面的廝殺聲此起彼伏,似乎敵人越來越多,已經朝着他們的馬車逼近了。
「阿染,不要硬拼。」君慕息想說要隨她一起殺入戰團,可是他兩條手臂還在發麻,一點都使不上力氣,連掉在地上的摺扇都拿不起來。
白鶴染卻是一彎腰將那扇子執在手中,還將地上散落的銀針給拾了起來。
「四哥,借你扇子一用。這一箭,我讓他們用命來償!」這句話是從她牙齒縫裏迸出來的,都等不及他答話,人就已如離弦之箭般飛出車廂。
天賜公主大開殺戒,手中數十枚銀針飛射而出,同時摺扇一抖,帶着十成內力朝着銀針飛去的方向狠狠扇了過去。銀針借着摺扇的力道迅速變得更快,幾近無形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在白鶴染不斷的扇動下刁鑽地變換着方位,精準地避過了每一個自己人,最終扎中的目標,全部是隱藏在山道暗處、山頂上方、以及
吊掛在懸崖山體上的弓箭手。沖天怒火卷襲着一波又一波的銀針如暴雨般不斷落下,原本仗着人多又隱於暗處佔盡上風的敵人開始呈現潰敗,哀嚎遍野,無數屍體自山體滾落,有的砸到山路上血濺當場,有的摔下山崖屍骨無存。
局勢似乎在這一刻發生了驚天逆轉。然而,誰都想不到,一波敵人倒下,很快就又有另一波敵人補充上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8s 3.811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