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野梅怎麼也沒想到簡南弢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剎那間愣住。
「別開玩笑了,簡經理,方晶晶要生氣的。」
「就聚聚,又不出格,就算出格也不是大問題,我跟方晶晶不過是訂婚,並沒結婚。」簡南弢笑起來,「好了,跟你開玩笑的,不是約會,過幾天,我會帶你去別的公司參觀,看一看他們的模具是怎麼樣的,『閉門造車是造不出好車的』我們要學會拿來,不是有『拿來主義』一說嗎?」
「好,這個我同意。」方野梅回報簡南弢一個燦爛的微笑。
怎麼搞的?是童富齡敏感還是真的有那麼回事?今天這是怎麼啦?童富齡看到簡南弢跟方野梅有說有笑又開始難過起來。簡南弢那眼神那表情那笑容……不對勁,真不對勁……怎麼看起來他像是對方野梅有非分之想?哦,是童富齡頭腦中毒了?是童富齡思想有問題?不對啊,他分明看方野梅的時候,眼裏全是柔情!可是,他童富齡又有什麼資格管,有什麼資格吃醋呢?
因此,方野梅拿着文件回到機修組的時候,童富齡有意地想要避開。
方野梅卻開朗地跟他招呼:「小童,我下個月就要調到模具組去了,恭喜我吧?」
童富齡呆了一下:「你……調到模具組?你能做什麼?」
「學線切割啊,簡經理說以前就有一個女師傅是做這個的。」
「剛才簡經理找你談的就是這個?」
「對啊,他給了我一個調動工作的文件。」
「哦……」童富齡一聽,高興起來,皺緊的眉頭舒展開了。臉微微地紅了一下,為自己剛剛的小心眼感到難為情。
「恭喜你啊,不過,我覺得女孩子還是坐辦公室比較好。」童富齡這話一出口,又後悔起來,這不是給方野梅潑冷水嗎?她要是有高學歷還會做這個嗎?
「你不是要自考嗎?以後考出來找份坐辦公室的工作。」於心有愧,他又趕緊補充一句,白領都有哪類工作,他不懂,因此就都歸結為坐辦公室的工作。
「你不信,一技之長將來可比白領受歡迎。」方野梅倒不氣餒。
她怎麼可以那麼豁達呢?
童富齡也笑起來,事情一澄清,沉在心頭的陰霾也便消散了,他有種失而復得快感。
「那麼你是準備當女強人了?」童富齡一直把方野梅當成十八歲的女生,在他眼裏,十八歲的女生有雄心是件有趣的事。
「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不過我是打算另外找工作了……」童富齡還是耐不住,把自己的心事早早透露出來。
「為什麼?」
「做這個沒前途,錢太少。」
「但你沒有一技之長,又能做什麼?做小本生意嗎?」
「小本生意是幾年後要考慮的事,現在先再打幾年工。」
「嗯,人各有志,到哪去找工作?」
「勞動力市場啊,在杭海路。」
「市區那邊的工資比這邊高多了,你跳不跳?」
「我?目前不跳,等有了技術再考慮。」
童富齡想了一下,也是,若論文憑,方野梅還沒高中畢業證,豈不比自己更難找到好工作。想到方野梅文憑比自己低一點,他又突然來信心了。
他突然意味深長地跟方野梅說:「你得等我……」
「等你?」方野梅丈二和尚摸不着頭。
「反正,就是……」童富齡懊惱起來,方野梅怎麼不明白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呢?唉,算了吧,等找到好工作再回過頭來找她。
第二天,童富齡果然向簡南弢呈遞了辭職信。為了掙更多錢,以便將來能給方野梅更好的生活,(他總是這麼愣,人家還沒真正跟他戀愛,他便一廂情願這麼考慮了。)他毅然辭職。
童富齡辭職後的第二個月,方野梅就被調到模具組學線切割。
模具設計師姓蔣,叫蔣炳成,個子很高,頭頂上兩個中心點,據說兩個中心點的人脾氣都不好,當然反應也相對靈敏些,背地裏人們都叫他蔣戒石。蔣戒石壞得很,動不動就衝下屬發脾氣。衛風這小男孩都被他吼哭過好幾次。方野梅被調過去那天,萬兆斌就特意交待他要順着蔣炳成點。
「蔣戒石像更年期婦女,情緒不穩定,你千萬要小心。」
萬兆斌的提醒和擔心不是多餘的,方野梅調過去第一天就挨訓了。
「簡南弢是吃了沒事做吧,整個女娃娃來給我當徒弟?」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真想不通簡南弢這是看重你還是整你。」
「都可以啊,不說是他人越冷酷,越能促使上進者騰飛嗎?」方野梅不亢不畏地回答。
「呵呵,那你就在這裏騰飛吧,整天跟鐵塊打交道,看你還高興得起來不?」然後,他甩過來一本書,「呶,有本事自己啃去,自學吧。」
「謝謝!謝謝蔣師傅!」看到專業書籍,方野梅卻如獲至寶。
這有些出乎蔣炳成的意料,一般徒弟要是他這麼待他們,早懊惱了,自學?技術也能自學?
方野梅的反常,讓他對這個女娃娃產生了種莫名的好感。
「要是看不懂就拿來問……」蔣炳成終於態度緩和下來。
線切割可不是簡單的工作,方野梅站在那個老員工後面非常認真地看着。老實說,她這個鄉村出來的女孩除了上高中時碰過那麼幾次電腦,實際操作壓根兒不會。一看到電腦上跳出來的拋物線,她便蒙了,這是得精確到絲的活兒,算錯半點都影響到整副模具的成敗!再有,那模具固定的時候也不能有絲毫差錯,幸好她在機修組已經把固定模具操作得相當熟練了。
為了學到技術,第一天,方野梅除了認真看,還很勤快地幫老員工遞這拿那。
老員工叫毛學斌,衢州人,人不老的,不過在公司呆的時間長了,接近四年,也是高中畢業就過來的,現在二十二歲,比方野梅大一歲,笑的時候,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不過眼上都寫滿了疲憊,像是睡眠不夠。他可比蔣炳成和善多了,不過,總是忙,忙得顧不上跟方野梅打招呼。直到方野梅一會兒給他拿螺絲刀,一會兒幫他拎工具箱,他才明白過來:這小丫頭是來當學徒的?
「你是來學線切割的?」機器開始運作之後,毛學斌終於有了點空隙。
「嗯。」
「這個活又累又髒,小姑娘,真不適合你。」毛學斌看了眼方野梅,差點笑出聲來,因為他自己個兒有點高,方野梅在他面前就像還在上初中的女娃娃。在童富齡眼裏還能達十八歲,在他眼裏卻只有十五六歲。
「別小看人了,人家剛進機修組時,大家也這麼認為,覺得我操縱不了那些龐大的模具,這不,不是幹得好好的嗎?」
「哇,挺自信的,好。」毛學斌豎起了大拇指,「其實我就是女師傅教出來的,她可牛叉了,現在好像在別的公司當領導。」
「就是嘛,都是人們的偏見罷了,其實女生也能做很多事。」
「你要是真學出師了,我就輕鬆了,這崗位之前招了n個,沒一個留下來,文化不高的吧,學不會,接受能力差,模具要精確到絲呢。大學生吧,嫌這活累和髒……這不,兩年了,我一個人撐着,累壞了。前段時間,我實在受不了了,向簡南弢提出辭職,他不讓,我走了,這些活誰干,呵呵,我真沒想到他會給我安排個女娃娃過來……」毛學斌還是忍不住笑起來,方野梅實在太嬌小了,不過再細看,還蠻結實的嘛,眼裏透着靈氣,蠻機靈的一丫頭。
方野梅來了不到一天,毛學斌便感受到了這女生帶來的好處,還真輕鬆了不少,她像是他肚子裏的蛔蟲,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麼,總是把工具給準備好了,而且,她還把整個工作場所清理了一遍。工作場所清爽了不說,那些工具更是好找,全給方野梅貼上標籤,幾乎不費點工夫就看到他要的工具。
「以後這些東西得定點啦,用完當天必須歸位。」方野梅貼好標籤,自言自語地說。
線切割的時候,人要在旁邊看着,不定時地給模具加點油,不然溫度太高就麻煩了,之前,毛學斌老因為這個而不敢打盹,現在模具固定好後,運作期間,他可以放心地眯眼小睡一下。
他實在太累了,兩年時間哪,每天精神高度集中,還睡眠少,一連得工作十五六個小時。
不到一個星期,毛學斌的精神就回復過來,像是突然年輕了好幾歲,人有精神,上班也就愉快了。
「嗨,小姑娘,來根冰棍。」開心起來的他,說話也帶勁了,「別那麼賣力了,可以慢慢學的。」
「別叫我小姑娘,我不小了,可能比你還大,八零後。」野梅認真地說。
「別騙我了,他們說你高中還沒畢業,那不是十八歲都不到?」毛學斌突然笑起來,「你是怕未滿十八歲算童工,怕被查是吧?放心,我不會舉報你的。」
「我在老家呆了好多年。」野梅笑着說。
「別騙了,哈哈,沒事,我不欺負女娃娃的。」毛學斌再次笑起來。
方野梅就不再作聲了,好吧,隨你怎麼想,不到十八就不到十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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