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梅打開包,真想把包里的舊手機送給女人,但她轉念一想又放棄了。
一是,舊手機里有內容,就算刪除也還是有殘留的。二是,男人估計更會反感。
「小男孩好可愛,帶孩子很辛苦吧?」野梅還是忍不住轉過身跟那女人打了聲招呼。
「嗯……」沒想到剛剛還一聲不吭的女人眼裏突然噙滿了淚。
野梅心揪得有些生疼,她真想上前去抱抱這個委屈的女人安慰一番。
怕自己控制不住,或開口訓人或跟着繼續傷感,野梅跟許虹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匆匆離開了飯店。
「剛剛那個女人真可憐……」
「是啊,她分明在帶娃,帶兩個孩子她老公居然說她不會掙錢!」
「如果我回到故鄉,跟她的處境是一樣的……」
「所以你害怕回去?」
「當然怕,別說現在,一想到老了要整天廝守在一起我就頭疼。」
「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樣的,我的朋友陳樹斌就不會。」
「那個廚師嗎?他確實不錯。看得出他對你的感情不一般。」
「唉,那都過去了。」
「不過,如果嫁給他,你會後悔的吧?因為你不甘心被油鹽醬醋困住。」
「會不甘心,但不至於後悔,因為我並不知道自己能有怎樣的今天啊。」
提到愛情,倆人又沉默下來。
天氣晴好,道路暢通,許虹開着車,開心之餘就哼起歌來。
「向日葵只等待陽光
紫羅蘭只等待露珠
蜜蜂只等待花蜜
甜蜜的愛人,我只等待你!」
「咦,這不是《弗蘭基的蘭色琴弦》裏一首歌的歌詞嗎?是誰譜的曲?」
「是誰譜的曲我不知道,野梅,連這詩哪裏來你都記得?」
「我剛剛在看這本書……」
「哦,真羨慕你,興趣那麼廣泛,我會寫日記,卻怎麼也看不進書。」
「那是你想得太多了,應該靜下心來,你那麼好的記憶力,多看些書會有好處的。」
兩點,她們到達杭州。
宋梓執教的音樂學校在市區,在馬路邊上,有一個醒目的招牌:希望星音樂學校(化名)請勿對號入座。
站在音樂學校樓下,舞蹈音樂從樓上傳下來,宋梓教孩子們的聲音夾在音樂中,被音樂覆蓋住,但野梅依然能感覺到她正在認真糾正孩子們的動作。
宋梓是個好老師,不僅有好的教學方法,還不厭其煩地指導每一位學員,她早已是桃李滿天下了。能幫這樣的好老師給孩子們排練,野梅心裏說不出的激動,聽着音樂竟然發起呆來。
就在她發呆間,一個男人拉着一個男孩的手從她身邊走過。
好熟悉的身影!
是他!一定是他!
「啊……他怎麼會在這裏?」野梅嘀咕了一下,
就在野梅嘀咕間,男人不知什麼原因突然回頭看,應該是他也覺得剛剛眼前站的背影很眼熟吧。
「野梅……」對方終於驚喜地叫起來,對,是驚喜,一個大男人的驚喜,像小孩突然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的驚喜。
「你……」野梅感覺自己的心在剎那間有些亂。
「我送我姐的兒子過來學舞蹈,我姐今天沒空。」對方像是深怕野梅誤會,忙不迭地解釋。
「他也學拉丁舞嗎?」
「是啊,他們幾個孩子被宋梓老師選中,要去電視台參加演出……」
這麼說,野梅給排練的孩子裏有一個就是這男孩?
野梅愣住,腦袋裏突然一片空白,昨天已經練得很熟的舞曲現在一個動作也想不起來了。
她知道,她心裏有一道魔,永遠無法逾越的魔,那就是情感!
一觸碰情感這根弦,她就懵,就無法理清思路。
她討厭自己這種被情感束縛住的感覺,哦,一旦被情感束縛住,她就做不了自己喜愛的事情,她的手腳伸張不開。
她不想把自己的世界變成以他人為中心的世界,她要在自己的人生舞台上努力活,認真活。
「野梅,你來了嗎?」宋梓突然從舞蹈教室的窗戶里探出頭來,舞蹈音樂停了,孩子們中場休息。
真好,宋梓的一句話一下子把野梅從幻覺拉回到現實。
「哦,是的,我馬上上來。」隨後,他沖男人笑笑,說,「我要上樓了,趕時間,回頭聊。」
男人有些許失望,他了解野梅,她視時間如生命,好多想說的話只能暫時咽回去。
男人拉着男孩跟在野梅後面匆匆上樓,邊走邊把電話告訴野梅。
野梅跟宋梓溝通了一下排練安排,就匆匆回更衣室更衣。
電視節目放在在三樓演出廳排練,演出廳嘛,平常是不用的,學校每個星期在這裏舉辦一次類別演出,那也是在周末晚上。所以,有特殊安排,非定時定點的課程時就放這裏。
野梅換好衣服上樓的時候,男人陪着男孩正在換鞋。
野梅看到他,努力使自己心情平靜下來,或者說是努力讓自己假裝看不到他,假裝看到的他不過是普通的家長,於是沖他笑笑,然後對孩子們說:「宋老師要上課,電視節目由我來排練,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一旦投入工作,不管那是一份什麼樣的工作,野梅都能把自己從情感里抽離出來,她能把什麼都放下,眼裏只有工作。
舞蹈音樂響起,家長們退出演出廳,野梅伸展開手腳,一板一眼地開始給孩子示範動作。
對,宋梓挑選出來的這些孩子確實非常優秀,很快就領悟了那些動作。
開始排練之後,野梅就忘記了剛剛送男孩來的那個男人,甚至她都有意無意的把男孩與其他男孩混在一起,分不清哪個是男人帶來的男孩了。
一個半小時後,排練結束,野梅交待孩子們要在演出廳等家長來接,其實,她用不着交代,孩子早就習慣了這麼做,就算家長們遲來,他們也知道怎麼解決,那就是跑到演出廳門口的服務台去請老師幫忙給家人打電話。
當然,家長們很自覺,還沒下課,他們便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野梅知道,那個男人也在外面,這一刻,那種莫名的慌亂又來了。
他們相約過,如果失散了,那就在巔峰上重逢。
可是,野梅不能確定,自己算不算站在巔峰上。
或者說,野梅害怕在巔峰上重逢的結局是雙雙墜落。
如果……
再續前緣,他會向她求婚……
呃……這是野梅想起來就害怕的事情。
再或者是……
她自作多情了,其實他已經成家?
野梅躲在衛生間裏胡思亂想。
大概十多分鐘過去了。
他應該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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