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兔還沒有落下。
今夜的月落得好像特別的慢。
蘇微雲放過了公孫大娘,堂堂的公孫大娘連「哭鬧」的手段都用出來了,他也只好原諒這個女人。
所以公孫大娘飛快地便擦了眼淚,施展輕功,去與她的姐妹們會合了。
但是月光還在。
人也未走。
丁喜仰望明月,說道:「常無意正在金陵城中的小酒館裏喝酒求醉,我們要不要也去?」
蘇微雲道:「莫使金樽空對月,如何不去?」
兩人同行,走過金陵一條條大街,果然在一家小酒館裏面見到了常無意。
昏黃的燈光,除了常無意坐着的那桌以外,其它的桌椅全都已收拾。
夥計在旁邊打着瞌睡。
要不是看在這位客人賞了他五兩銀子的份上,他早就關門大吉,轟客走人了。
酒又入肚。
常無意眼睛泛紅,淡淡的酒氣從鼻孔里散出,一雙手卻還是穩定地舉着杯子,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是醉,還是沒醉。
丁喜坐到了他的身旁,什麼話也沒說,端起酒與他共飲。
蘇微雲也在旁邊看着,但是他不喝酒。
「你不喝?」
「我不敢喝。」
常無意醉醺醺地問道:「為什麼?」
蘇微雲道:「因為我實在不能醉,我一旦醉倒,江湖就沒有人可以對付小老頭了。」
常無意也感受到蘇微雲語氣中深深的疲倦和無奈,一個人到了這種境界,一舉一動,影響的都將是整個江湖。
這個江湖上有他的同伴,有他的徒弟,有他親密無間的朋友。
他一倒下,就會引發一連串的連鎖反應,整個江湖便岌岌可危。
常無意不會不明白,他只是嘆氣。
而丁喜在面前擺上幾個酒碗,隨手拿了兩根筷子,任意敲打着,邊打邊唱。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想得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一杯薄酒踐行,伊人一去十年,江湖已然全變了。
這其中的惆悵悲思,愁心腸斷,又有幾個人能夠明白得了?
長長的街巷,靜靜的月亮。
充滿愁緒的歌聲在其間飄蕩,好似萬古剩下的最後一個黑夜。
遠方突然有一道清朗的聲音呼來。
「今夜月正圓!何人唱此愁歌?」
丁喜懶懶地應道:「無用之人所唱!」
「《莊子》中云:無用亦有無用之用,何必妄自菲薄!」
門外走來一位身材清瘦,手指修長,一雙眼睛卻閃閃發光,如同天上星辰一般的道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道袍,不顯清貧,反覺飄逸。
這位正是武當派名宿木道人。
深夜之中,他居然也在金陵城中晃蕩。
蘇微雲遙遙招手道:「木道人從而何來?」
木道人笑道:「覓酒而來,不料只有此間有酒。」
木道人尋了凳子也安坐下,他與蘇微雲、丁喜、常無意正好分坐一方,坐齊了四個方位。
蘇微雲道:「久聞木道人,下棋第一,喝酒第二,劍法第三,今日一會,我卻無法奉陪一醉,見諒見諒。」
木道人道:「哈哈哈,蘇大俠客氣了,若早知蘇大俠重出江湖,我這劍法第三的名頭早就改作第四了。」
蘇微雲道:「哦?另外兩位原本是誰?」
木道人道:「自然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我此來金陵,本是為了於紫金山巔,一觀神劍之爭,卻不料比武延期,我便正好一得金陵大觀。」
蘇微雲搖頭道:「依我之見,木道人實在是謙虛太過了。」
木道人打了個哈哈,道:「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皆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劍客,這二人便如天上璀璨明亮,一划而過的流星,我怎麼能比得過?」
蘇微雲不去計較,而是道:「丁喜,方才公孫大娘也說他接到過小老頭的栽培之示,那麼如此一來,其實包括我在內,我們三人也全都有過差不多的經歷。」
木道人不說話了。
他發覺自己好像有些多餘,但是已到此時,他又不太好走,所以他只是一直不停地喝酒。
丁喜瞧了瞧木道人,說道:「小老頭的無名島上所收藏的內功心法浩如煙海,武學典籍數不勝數,他想要培養一批高手,本來容易得很。」
蘇微雲道:「可是在無名島上,他的手下好像也不算特別多。」
丁喜道:「因為他需要親自培養的只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至於其他的人,便沒有那麼重要了。」
蘇微雲沉思道:「高手中的高手.......他想培養出第三個神人,來與我對抗麼?」
二人所說之話,其實全被木道人聽去了,但是木道人表面上還是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一樣。
丁喜忽然問道:「天下真的只有兩位神人?還有沒有隱世不出的世外高人?」
蘇微雲苦笑道:「我怎麼知道?」
丁喜道:「以前的青龍會呢?青龍會那麼多高手,說沒就沒了?就算沒有神人級別的強者,大宗師總該有幾位的。他們在哪裏?」
「有的隱居了,有的失蹤了,有的跟着小老頭跑了,有的被西方魔教吸收了,有的人說不定會進入一個叫作幽靈山莊的地方。」
蘇微雲突然看向木道人。
「道長想必清楚的很。」
木道人臉上的神情突然僵硬住了,他的手都猛然地抖了一下。
「幽靈山莊,那是什麼地方?貧道從未聽說過。」
蘇微雲道:「道長不必裝了,木道人建立幽靈山莊,專門接納世上該死之人,本是江湖一大創舉,何必不承認呢?」
木道人道:「我實在不知道蘇大俠在說什麼。」
蘇微雲道:「道長不懂就罷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只是我的話說在前,你雖能憑藉幽靈山莊積累勢力,或可一舉顛覆武林格局。但最後都只是一場空罷了。」
木道人還是面無表情。
但殊不知,此時面無表情,也許才是最大的破綻。
不等他問,丁喜便解釋道:「因為有一個更可怕的人還在你的後面,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沒有人可以逃得掉!」
木道人一口飲罷杯中之酒,起身長長一揖,說道:「今夜貧道來的不是時候,他日若有緣分,再陪三位一醉!」
蘇微雲道:「相逢即是緣分,何不聽我一講?」
木道人道:「君有何講?還是改日洗耳恭聽!」
他行色匆匆,轉身便要離去。
蘇微雲卻突然閃身擋在門口,望着面前的木道人,微笑道:「我非要講,道長也非聽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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