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
祝星辭剛進門,就聽到了母親洛心譯不冷不熱的聲音。她坐在客廳中央的皮沙發上,手裏拿着繡花針,眼前是一副框好的蜀繡,芙蓉花葉的葉脈在她的巧手下已初具雛形。
洛心譯出生在江南水鄉的一座小鎮,祝星辭聽說那裏的薄霧似紗,傍晚時分,夕陽斜照,漁舟唱晚,閃耀的燈火倒影在水裏,整座水鄉古鎮似詩如畫,恍然桃源仙境。而之所以是聽說,是因為從她出生以來,洛心譯一次也沒帶她回去過。
祝星辭把車鑰匙擱在一邊,問:「爸呢?」
洛心譯拿起繡花針,在淺棕色的短髮上擦了兩下,說:「去健身房了。」
祝星辭是真佩服她爸,就因為她媽說了一句「我不喜歡啤酒肚太大的男人」,都五十幾歲了,竟然每天下班之後還去健身房堅持打卡,每次一折騰就是兩個多小時。
她抱着枕頭坐在洛心譯身邊,道:「媽,你就別讓爸折騰了吧!我覺得他胖點挺好的,健康就行。」
洛心譯頭也沒抬,問她:「怎麼去了這麼久?」
自祝星辭有記憶來,母親對自己的態度就十分冷淡。只是偶爾關心她在學校有沒有名列前茅,競賽有沒有拿到冠軍,從來不像別的母親一樣噓寒問暖。像今天這樣追問她的行蹤,還是二十幾年來頭一遭。
祝星辭意外之餘,隨口回道:「深哥沒在家,我就在附近逛了一下……」
「星星回來啦?」祝正剛的聲音從門口飄過來。
祝星辭一抬頭,就看到了圓滾滾的父親。他個子不高,又中年發福。挺着個大啤酒肚坐在洛心譯身邊,和長相秀氣的洛心譯比起來,就像個腰纏萬貫的暴發戶。
事實上祝正剛早期確實是個暴發戶,他小時候家境不好,沒錢讀書,後來買彩票中了大獎。他隨便買了兩塊地皮炒房產,正值好時機,一不小心就翻了身。現在生意越做越大,已經是星城首屈一指的地產大亨了。
和洛心譯不同的是,他非常疼愛祝星辭。是那種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溺愛。祝星辭的這個「星」字,也是祝正剛取的,取有星光璀璨之意。而這個「辭」字,是洛心譯加上的。她說這個「辭」是「辭藻」的意思,是華麗的詞語。祝星辭倒覺得,「辭別」更像母親想表達的意思。
多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洛心譯對自己的冷淡,相比之下,她更依賴父親。
祝正剛注意到她穿着的皮夾克,眼神一緊:「星星,這衣服以前沒見你穿過啊!」
祝星辭眼睛眯成一條縫,問:「好看嗎?」
祝正剛違心的點頭:「好看……,不過我們星星穿其他衣服更好看,這個風格,有點男孩子了。」
提到這兒,洛心譯才終於放下手頭的針,瞥了祝正剛一眼,道:「你去幫我放洗澡水吧,累了,想泡個澡。」
洛心譯年輕時是出了名的京劇旦角,唱戲的時候字正腔圓,多年不唱,說話時又變成了吳儂軟語。祝正剛最受不了這語氣,運動出來的一身汗都還沒幹,洛心譯一招呼,他又馬不停蹄上樓給她放熱水。
祝星辭看不下去,皺着眉對洛心譯說:「媽,你別總使喚我爸,你可以使喚我。」
「我有事問你。」洛心譯問道,「你什麼時候把阿深帶回來給媽看看?」
洛心譯是認識喬深的,因為喬深的父親喬昊是她的高中同學。以前同學聚會的時候,喬昊帶着周雲瀾和喬深出席過幾次。這幸福的一家子,本該是羨煞旁人的,只可惜後來……
洛心譯說:「儘早把阿深帶回來吃個飯吧!天冷了,我和你爸想去熱帶地方住兩個月。」
「他有喜歡的人了。」提起喬深,祝星辭眼神黯淡了許多,她找到陸淺的照片拿給洛心譯,「你看吧,他喜歡這種類型。」
這照片是祝星辭上次消防演習的時候在工作人員表上拍下的,是陸淺穿着軍裝的證件照。
洛心譯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只看到陸淺的着裝,就把手機從祝星辭手裏搶過來,放大了照片仔細研究着陸淺的長相。
「當兵的?」洛心譯問。
「嗯。」這不是廢話嗎?陸淺穿着軍裝呢!
祝星辭補充:「是消防兵。」
以為母親聽到「消防兵」這三個字,會和自己同仇敵愾吐槽一番,卻不料了洛心譯神色如常,把手機遞給她,說:「既然人家不喜歡你,那就不要勉強了,強扭的瓜不甜。」
丟下這句話,洛心譯慢悠悠的上樓找祝正剛去了。
「您是不是我親媽啊!」祝星辭扔了抱枕,衝着洛心譯的背影吼。
洛心譯心平氣和地說:「很多事情強求不來,他既然不喜歡你,就不值得你的付出,女人這輩子一定要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
祝星辭不同意母親這個理論,本來愛一個人就意味着付出,既然是為愛付出,就沒有值得與不值得。
但是她不敢和母親爭論,這畢竟是歷史以來,母親第一次和自己討論與愛情相關的話題。
她收起所有銳氣,說:「我知道了。」
洛心譯上樓時,祝正剛已經放好了洗澡水。他接過洛心譯遞來的外套,突然指尖一疼。
「嘶——」
「怎麼了?」洛心譯回神,看向祝正剛。
「你瞧瞧你,針都忘了摘。」祝正剛從大衣里拿出一根繡花針,無奈又寵溺地看着她。
「沒事吧?」洛心譯去查看祝正剛的手。
祝正剛把流血的手指塞進嘴裏,衝着洛心譯笑了笑:「沒事沒事,這還好是扎到我,要是扎到你怎麼辦?以後可別不能這麼粗心了。」
洛心譯勉強勾了一下唇角,又嫌棄地笑:「一身汗味兒,要不你先洗吧?」
「一起洗,你泡澡,我淋浴。」
祝正剛憨厚的笑了笑,轉身去拿浴巾了。
就在祝家這兩口子和諧相處的時候,雷家那兩口子這會兒正鬧得雞飛狗跳。
林女士多聰明啊!一聽南曲在電話那頭推三阻四的語氣,就知道陸淺多半串通了南曲。沒從南曲口中套出有用的信息,林女士這會兒正捋着袖子滿屋暴走。平日裏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藝術家形象,早不知被她丟在了哪個角落。
老雷同志拉了拉林女士的袖子,小聲說:「閨女也不是頭一次夜不歸宿了,你別這麼着急。」
「那能一樣嗎?」林女士怒髮衝冠道,「小蕭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他和陸淺在一起的時候,是經過父母同意的,正兒八經的處對象。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事兒,咱們也知根知底的,可以去找他算賬。現在算怎麼回事兒?啊?我們連那男孩子什麼家庭背景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住哪兒,萬一要是鬧出人命,對方不負責怎麼辦?」
「瞧你說的,怎麼會鬧出人命呢!再說了,就算鬧出人命了,咱養不起嗎?閨女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是,你看你,把話題都扯到哪兒去了!」老雷同志擦了一把汗,突然意識到這事兒好像挺嚴重的,萬一閨女要是真大着肚子回來,又不想生孩子的話,那不是得流產嗎?
做人流,多傷身體啊!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老雷神色嚴肅起來,推着林女士說:「你給靳家小子打個電話,看他知不知道。」
「對啊,我怎麼忘了長風呢!」林女士眼前一亮,趕緊找到靳長風的電話,迅速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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