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天空像是被閃電劈開了一道口子,雨勢越來越猛,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喬深跑了一段距離才想起,之前加微信的時候,他存了陸淺的電話。雨落在手機屏幕上,他連戳了好幾次才撥出去。可是響了沒幾聲,就傳來『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音。
心裏的不安愈演愈烈,喬深加快腳程奔向事發地點。
當他拿出百米賽跑的速度跑到現場時,消防隊已經拉起了警戒線。
車禍現場慘烈,已經堵死了這段路。堵車的民眾紛紛打着傘下車,圍在了車禍現場。還有一部分人正拿着手機在拍攝,也有記者拿着話筒正在報道現場情況。
救護車就在一旁候着,醫務人員冒着大雨守在原地,隨時聽候調度。
喬深環顧四周一圈,沒看到陸淺所在的那輛計程車。濕漉漉的頭髮黏在額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他胡亂的撩了一把,根本顧不上形象。
推開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群眾,喬深一路勢如破竹的擠進了前排。
只見警戒線內,三輛車撞車到一起。油罐車側翻,底下正好壓着一輛出租車。油罐車屁股後面還有一輛出租車追尾了,追尾的那輛出租車,車頭已經完全撞變形了,就連引擎蓋都飛起來了。
「陸淺……」喬深低聲喊了一句,透過朦朧的雨幕,看清了車牌尾號,他拳頭緊握,脖子上的青筋突然炸起。
「陸淺!!」喬深扒開警戒線就要往裏鑽,卻被一個穿着消防制服的人攔住。
「幹什麼的?」江爾易攔住喬深,拿着喇叭,扯着嗓子吼道,「罐車隨時有可能發生泄露,無關人員請立刻退後!」
大概是江爾易吼得太溫柔了,看熱鬧的民眾們依舊聚集在周圍,一下都沒挪動。
陸淺抓過江爾易手裏的喇叭:「都不要命了?全都往後退!」
她回頭衝着交通秩序組吼:「警戒線拉好了沒?先把滯留車輛和人員疏散至安全區域!」
江爾易聞言,鬆開喬深,迅速加入戰鬥。
喬深站在警戒線外,靜靜地看着警戒線內的陸淺,她額頭受了傷,又紅又腫,在白皙的臉上顯得格外明顯。但她絲毫不在意,她不知何時換下了那身連衣裙,穿上了消防制服。
黑色的腰帶勒在橙黃色的衣服上,看上去比其他隊員纖瘦許多。她忙着搶險,壓根就沒有注意到喬深的存在。
可是喬深着一顆心,卻在看到她安好無恙的那一秒,奇異的安定下來。
隔着一條警戒線,兩人之間卻像隔着楚河漢界。
喬深靜靜地看着陸淺回頭去跟另一個男人報告:「油罐車駕駛員傷得不重,已經送往醫院了,車上滿載20多噸汽油,剛剛讓石頭和大鵝詳細偵查過了,並沒有泄漏點,但是罐體前方有明顯的撞擊摩擦痕跡。另外被壓的那輛出租車上,司機和副駕駛的女乘客已經確認死亡,但女乘客懷裏抱着一個嬰兒,被卡在裏面了,還有呼吸,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孩子的腿部被卡在車頭了,動不了。」
此次帶隊的是特勤中隊的中隊長羅永旭,濃眉鷹鈎鼻,一雙單眼皮看上去相當犀利。特勤中隊總共出動了4輛消防車,30餘名消防戰士。
從陸淺口中確認現場情況後,羅永旭立刻讓陸淺成立了臨時指揮部。
在陸淺的安排下,分設了交通秩序組、應急搶險組、污染控制組、信息組等負責現場有關事宜,嚴防二次事故發生。
當她處理好這一切的時候,圍在警戒線外的群眾都已經疏散得差不多了,僅剩的那幾個還來不及疏散的人,就顯得格外顯眼。
陸淺不經意的抬頭,正好撞進一雙深情的眼睛。
警戒線外,喬深不久前才換的一身衣服,早已經濕透了,褲腿上還濺滿了泥土。
他明明那麼狼狽,可是那雙漆黑的眸子,卻像是雨夜裏的火把一樣,照亮了陸淺的視線。
多虧了這場瓢潑大雨,對油罐車發動機等部位進行了自然冷卻,但還是不排除罐體爆炸的可能。
陸淺走到警戒線邊,衝着喬深吼:「你瘋了是不……」
話音未落,她就被喬深扯進了懷裏。
喬深緊緊地箍着她的腰,用力的抱了她兩秒,這才鬆開她,自覺朝安全線外走去。
陸淺耳朵酥酥的,只聽喬深鬆開她前,在她耳邊輕輕地說:「注意安全。」
陳奇跑過來對陸淺說:「陸隊,罐車廠家派的人到了。」
陸淺無處安放的少女心沒空發酵,便回頭再度投入搶險救援。
因為罐車滿載的原因,所以如果用吊車直接吊起是完全不可能並且危險萬分的,所以陸淺讓信息組聯繫了罐車廠家,準備進行倒罐。
罐車倒下去的時候,全部重力壓在了出租車左側,正好是駕駛室的位置,所以出租車司機當場就死亡了。而右側的母親為了保護嬰兒犧牲了。在勘查現場情況後,羅永旭決定,倒罐和救援嬰兒同時進行。
陸淺主要負責指揮,她安排了兩支泡沫水槍對車輛發動機等部位進行冷卻降溫,隨後由三組人員輪流對油罐車進行冷卻等待倒罐車輛來進行倒罐。
羅永旭則帶着應急搶險組,對變形的出租車駕駛室進行了擴張。車頭的殘骸從母親的右側腰上穿刺過去,這也是造成母親死亡的主要原因。但因為母親一心護着孩子,所以孩子被母親抱到了左側。現在必須得把母親周圍的雜物清理乾淨,才能夠到她懷裏的孩子。
幾分鐘後,陳奇和江爾易用液壓擴張器擴大了救援空間,孩子被卡住的右腿終於可以動彈了。
但留給羅永旭施展的空間依舊很小,他必須得繞過母親的遺體,伸手去把孩子受傷的右腿拉出來,這孩子才能獲救。可是以他寬厚的手掌和粗大的手臂來說,這空間還是太狹窄了。
孩子的啼哭聲越來越輕,嗓子已經嘶啞了,眼看撐不了多久了。
陸淺一看現場情況,不由分說的扯掉消防手套,捋起袖子:「我來!」
孩子的情況一刻也不容耽擱,羅永旭趕緊給陸淺讓出一條道來。
站在安全線外的喬深還沒走,冒雨站在路邊,只見陸淺半個身子探進了車廂里,他眉頭緊跟着一皺,凝住了呼吸,這一瞬,他只想突破重圍,上前把置身於危險中心的陸淺扛出來,可是他知道,他沒有立場這麼做,也不能這麼做……
只好在遙遠的地方,膽戰心驚的看着她渺小又偉大的背影。
明明那麼瘦弱的肩,卻非要扛起那麼重的擔子,這傻女人……
傻女人陸淺好不容易把手伸了進去,繞過母親的遺體,她探到了孩子的被卡住的腿。像是操控着精準的一起一樣,她握着孩子的腿,小心翼翼往外挪。
屏息三十幾秒後,她終於從母親的遺體裏,把那個奄奄一息的嬰兒抱了出來。120救援立刻衝上來接走了孩子,陸淺站在雨里,臉上終於划過一抹劫後餘生的笑……
喬深的心卻跟着狠狠一抽。
只見她纖細的手臂在救援過程中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距離隔得太遠,雨下得太大,喬深看不清那傷口有多長、有多深……
但是殷紅的血不斷的從她手臂里滲出來,他卻看得一清二楚。剛流出來的血,被雨水衝過,最後化作蜿蜒的水流,順着她垂落的指尖一路流下去,流到了地上,她卻恍若未見的放下袖子,繼續投身指揮。
雖然司機和母親已經去世了,但作為消防戰士,還是要完完整整的把逝者體面的救出來。
後來消防隊又採用了『裝載機拖曳,挖掘機扶正』等方法,歷時整整9個多小時的全力奮戰,才終於解除了危機。
剩下的兩名逝者被救了出來,側翻的油罐車也終於被成功拖出路面。在消防戰士們有序的指導下,滯留車輛終於得以平安有序的前行。
為表達謝意,司機們紛紛對隊員官兵鳴笛致敬。
那一刻,暴雨轉停,天邊也泛起了魚肚白,晨曦的微光衝破陰霾,終於迎來了破曉……
喬深站在百米開外,安靜的鎖定着陸淺,她疲倦的臉被天色照亮,臉上突然揚起一抹劫後餘生的傻笑。
而喬深也沒想到,此生有一日,他會為了一個『陌生人』,站在雨夜裏,淋了整整9個小時的暴雨,不為別的,就只為看到她安然無恙……
她沒有看他,甚至不知道他還在這裏,可是她透着疲憊的笑容,卻好像刻進了喬深的眸子……
被堵了一夜的話嘮司機,終於把車開過來了,路過這裏時,他認出了喬深:「哎喲,小伙子,沒想到還能碰上,這是你的傘吧?」
喬深看着那把透明的雨傘。
好心的話嘮司機打開車門:「上車吧,小伙子。你打車費給多了。你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喬深接過那把傘,遙遙的看了一眼遠處已經上車的陸淺,揚起唇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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