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水殷勤。
一場倒春寒過後,春光姍姍來遲,但於木府,卻絲毫不妨事。
人們常說,哪裏有笑聲,哪裏就有春天。
四月的木府,總是清香宜人的。
稍加留意,就會發現,經由木府院落的路人們,一張張神態各異的臉上,總是不自覺的嘴角一彎。
此時,庭院葳蕤處,又傳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四方院落的鞦韆架下,圓白溫潤的梔子花,鋪的滿地都是。
兩個芳華少女,正在有說有笑的盪着鞦韆。
鞦韆架上笑靨如花的少女,正是木府的春天,木家的獨女木嵐。
任由月白色的裙裾,隨風飄起,掩不住一臉的俏麗。
一旁佇立觀望的少女,通身淡淡蕈紫色羅裙,十分端莊秀麗。
那是木嵐的閨中密友,世交沈家的長女沈靜宜。
靜宜眼見面前的一雙腳尖越盪越高,忍不住道:「木嵐,抓緊些!」
話音未落,只聽得「啊.......」的一聲。
木嵐攥着繩索的手不知怎的一滑,整個人猛的向前撲去。
靜宜眼疾手快,伸出雙臂迎上前去。
兩個女孩子瞬時摟抱在一起,一齊撲簌簌滾落到草地上,不約而同發出「誒喲」、「誒喲」的兩聲輕呼。
待笑作一團後,兩人索性並肩躺在草地上說話。
靜宜關切道:「妹妹,你沒事吧?」
木嵐眉眼彎彎:「姐姐,我這身子皮實得很,怎麼會有事。」
靜宜放下心來,含笑道:「那就好。」
忽然想起一事,一展笑顏道:「妹妹,明天是孔廟祭祖的日子,我們同去可好?」
木嵐躊躇道:「姐姐,我是想同去呢,不過家裏有些壓箱底的存貨,母親方才囑我明日去賣了換米換糧呢。」
靜宜聽了,眉頭微蹙道:「怎麼如今日子過得這麼艱難?是伯父的例銀尚未匯到,還是家中急用一時不足?要不我和母親說說,多少先拆借些銀子,頂你們應應急。」
木嵐微微一笑道:「先前父親交給的家用尚足,這兩年總有些捉襟見肘是真的。父親不是好應酬的人,想是在京地的差事越來越不好幹了吧。不過,外祖那邊接長不短的會送些山貨來,我們娘倆吃不了,剛好拿到集市賣掉換些銀子,吃穿用度倒也不成問題。姐姐不必多慮。」
靜宜有些難過,拉着木嵐的手道:「伯父在京地任四品典儀,外人誰能想到,大人家中一應事宜,還要妹妹拋頭露面的張羅呢。家父品階不高,勝在本地就職,收入況且穩定。今後如若妹妹家中遇到什麼難處,萬勿不要客氣才是。」
木嵐感激的看了一眼沈靜宜,微笑道:「暫且不用。姐姐放寬心,如若有需要,我自然會跟你說的。」
方寸間,見靜宜情緒有些低落,木嵐略一思忖,盈盈一笑道:「姐姐,我明日隨你同去就是。」
靜宜雖是高興,卻有些不安:「妹妹,你明天不是要去集市麼,怎麼還能騰出功夫來?」
木嵐嘴角一彎:「明日我與姐姐同往,順路在往孔廟的路邊擺個攤子,把隨身的東西先換了銀子,再同姐姐一起上山祭祀去。」
「姐姐不知,這生意我從六七歲上就會做了。那會兒,我的攤子擺在哪裏,哪裏便熱鬧些。一旁擺攤的叔叔大娘,都願意跟我一起!如今這兩年,日子過得略微拮据些,我這生意就重新開了張,靠自己的雙手賺來的銀子,用着不知有多舒坦!」
靜宜知道木嵐自幼好強,遇到難事從來不言不語,總是一個人獨自面對消解。所以這些年,自己雖與木嵐相處甚久,日間又常常走動,卻也未能了解木家的真實境況。當下,心中只餘一片自責,卻又羞愧得難於言表,只在心中暗暗設想,往後要常來幫襯她們母女。
木嵐並未察覺靜宜的心緒,隨手拾起一片落葉覆在臉上,撒嬌道:「姐姐,你快幫幫我吧。從去年開始,母親一天到晚讓我練習女功。我這雙手日日穿針引線,也未見有多少長進,真是對不住那些被我糟踐的好布好線。」
靜宜撲哧一笑,忍不住坐起來,伸手取下木嵐臉上的葉子,輕輕彈了一下她光潔的額頭,莞爾道:「你呀,哪家的女兒不得學呀!妹妹,人總是要長大的。」
木嵐撇撇嘴道:「我就不愛那些針頭線腦。反正平時漿補衣裳,母親一見我的樣子,嘆氣歸嘆氣,總會幫我一針一線拾掇好,我便剛好騰出時間來,做些別的有趣事。」
說罷,朝靜宜調皮一笑,將裙擺緩緩撩起,翹出一雙天足,得意道:「姐姐,裹腳那麼疼,我就是不從。你看,母親還不是一樣,拿我沒辦法。」
靜宜見狀啞然失笑,忙將面前的秀足塞回裙綃,笑着嗔道:「你呀!咱們漢人女子,哪有不裹腳的。等到將來出閣的那天,新郞倌看見你的大腳板,還不得嚇一大跳。」
木嵐輕輕哼了一聲,落落一笑:「我這雙腳呀,雖然大了一些,可是走得穩呀。我才不管別人喜不喜歡,只要我自己喜歡就好了。」
靜宜聽了,微微一怔,想着自己從小到大,從來不敢違逆過父母半句良言。
木嵐的一番話,讓她不禁刮目相看,心道,這樣的事,怕也只有木嵐這樣的女子,才能做得出來吧。
為此,端詳了木嵐好一會兒,方一字一句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我這個妹妹,當真是不尋常……真不知今後,到底什麼樣的善男子,才能配得上你?」
木嵐聽罷,嘆了口氣道:「姐姐,往後的事,誰又能知道。我現在關心的只是,明天要好好的做上幾樁生意,把家裏的存貨全部兌換成真金白銀,便天天都是好日子了。」
一席話,讓兩個女孩子各自陷入了一番沉思,一時靜默只聞得梔子花香。
靜宜望着碧蘭如洗的天空,若有所思道:「過了盛夏,便是宮中三年一次,選秀的時日了。妹妹,你可願意入宮?」
木嵐一怔,道:「姐姐,我不願意。你呢?」
靜宜沒有回答,淡淡一笑道:「是母親不讓你去嗎?」
木嵐搖搖頭:「不,不是。是家裏只有我與母親相依為命,我怎麼能忍心離開她。」
靜宜輕輕撥去木嵐發間的幾絲細草,伸手接住剛剛飄落的一片淡紫色花瓣,輕輕置於手心玩賞,低頭輕輕道:「妹妹,若能不去,豈非更好?後宮深闈,如臨淵海,一步踏錯,萬劫不復。那裏,絕非你我等閒女子餘生的安穩去處。但宮中三年一次的選秀,你我自然不可避免。到時,還需早作打算才是。」
頓了頓,又安撫道:「妹妹,別擔心。不管妹妹想怎樣,上天都一定會庇佑妹妹,令妹妹得嘗所願的。」
木嵐凝視蒼穹,眸光一閃,也緩緩道:「上天,也一定會厚待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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