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綿綿夜雨中,一輛破舊的小普桑一騎絕塵,飛馳在無人的臨江公路上。
「嗨呀我和你們講,這人吶,還得講究『身正不怕影子歪』!」
興奮的嚷嚷聲迴蕩在出租車內,只見那中年漢子一邊滿面紅光地開着車,一邊唾沫橫飛地扯着淡,完全不似先前那般瞻前顧後的樣子。
「俗話說得好啊,『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咱行得端,做得正!別說是清明夜出勤了,就算讓咱在墳地里值夜班,咱也不怕啊!小哥你說是嗎?」
「呵呵,您說得是……」姜爻勉強擠出了一個微笑,隨口敷衍着,心中卻哀嘆着自己錢包的「大出血」;而另一側的三足烏則壓根沒理會,別着頭冷着一張臉不知在想什麼;至於大搖大擺靠在中間的饕餮,已經開始仰頭打起盹來了。
「各位放心吧,有我在,保證將各位安全送到縣城!」中年漢子信誓旦旦地說着,顯然在「五倍車費」面前,所有的封建迷信都瞬間變成了浮雲。
「對了,說起來司機師傅您是本地人吧?」
似乎是總算找到了一個插嘴的契機,路星月趕緊岔開了話題。
「那可不是?咱家以前住老縣城,喏,就在長江對面。後來啊因為要建大壩,老縣城就遷址了,你們這次要去的就是新縣城。」
一提起當地的情況,中年漢子又開始滔滔不絕了。
「新縣城裏其實沒啥好逛的,咱酆都的文化古蹟都在江對面老縣城的一帶,什麼名山啦,雙桂山啦,鬼城啦什麼的……」
「『鬼城』?」
路星月一聽頓時眼睛一亮,他想了想,隨即不露聲色地試探道:
「『鬼城』這個名字倒挺特別的,這地方該不會還有……『鬼門關』什麼的吧?」
「有啊,不止是『鬼門關』,還有『奈何橋』,『黃泉路』等等好多旅遊景點呢,遊客來咱酆都就愛去那邊玩。」中年漢子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說道。
「景點?」姜爻聽聞也不由一愣,連忙問道。「您是說,『鬼門關』是一個旅遊景點?」
「是啊,你們來玩難道沒查過攻略嗎?」中年漢子滿臉莫名。「咱們酆都可是個旅遊城市,特色就是這『鬼城文化』。這『鬼城』啊,就在江對面的山腳下,喏,就在那邊。」
中年漢子說着,伸手指了指窗外的長江對岸。姜爻順着指示望去,卻只能望見一個黑漆漆的山體輪廓,在這種陰雨籠罩的夜裏顯得有些格外陰森。
「『鬼城』那邊呢,現在是個大景區,剛才說的『鬼門關』啦,『奈何橋』啥的都在景區裏面。每年清明節那邊還有民俗遊行活動,哦,就是明天啦,你們有興趣可以去看看。」中年漢子介紹道。
「原來如此,『鬼門關』還真的存在……」
姜爻低聲呢喃着,抬頭與路星月對視了一眼,顯然對方也已經對「鬼市邀請函」上的集合地點心知肚明。
「師傅,真是謝謝您了。」姜爻感激地道了謝,原本還在為明天的集合地點而發愁的他,這下總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着實是意外的驚喜。
「哎呀不客氣。話說回來……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來了好多奇奇怪怪的遊客,往年這種時候好像人沒那麼多的……」
中年漢子說着,通過後視鏡有意無意地看了眼後座中間一身「黑幫大佬」打扮的饕餮,隨後視線掃過左側的姜爻,又將視線移到了右側神似「午夜牛郎」的三足烏身上,臉上浮現出了一抹曖昧的微笑。
「嘖嘖……這世道真是變了啊,以前的老闆都是帶着美女出遊,現在都換口味了,看這『左擁右抱』的……」
中年漢子嘀咕着,那副猥猥瑣瑣的樣子看得三足烏眉毛一顫,不耐煩地伸手對着駕駛座輕輕一揮。隨着一陣法術光芒閃過,那中年漢子忽然像是魔怔了般猛地撤回視線,目視前方安靜地開着車,再也沒有嘮叨半個字。
「你把他……怎麼了?」姜爻看了看突然閉嘴的中年漢子,又看了看三足烏,小心地問道。
「讓他專心開車。」三足烏面無表情地抱起手臂,又把頭別了過去。
「呼……這樣也好,省得這位大哥聽到些不該聽的,看到些不該看的。」這時路星月發話了,比起先前謹慎,現在的他似乎微微鬆了口氣。
「根據邀請函上的信息,我們需要在清明節當天的辰時到達『鬼門關』集合。」路星月翻看着手上的黑色卡片,說道。
「辰時……按現今的時間換算下來也就是早上七點到九點之間,只不過屆時的接應人以及後續『特別挑戰』的信息邀請函上一概沒有寫,這點實在是很奇怪。」
「或許……『鬼市』所謂的『特別挑戰』早就已經開始了也說不定。」
姜爻思忖着,說道。
「從目前得到的消息來看,今年的『鬼市』顯然是要控制參與人數,所以才設了那麼多限制。而就算設置了『鬼市邀請函』這道門檻,那些提前打聽了集合地點,覬覦着鎮魂石的非受邀者也必定不在少數。因此主辦方必然會想盡辦法『大浪淘沙』,我猜……可能找到進入『特別挑戰』的渠道便是其中的一個關卡。」
姜爻注視着手中的邀請函,心中卻不由聯想起了「無」那張漠然的臉龐。雖說當初因為邀請函被竊的風波,因緣巧合之下解救了身為半妖的「無」,然而從那之後姜爻就再也沒有得到過「無」的消息,對方後來似乎並沒有遵照姜爻的囑咐去找九牙,這件事也讓姜爻頗為憂心。
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有及時逃走嗎?
姜爻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邀請函再次小心地收了起來。
「對了,說起來,你們兩個既然非要跟去,邀請函的事你們自己搞定啊。」路星月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後座的三足烏。
「不用你操心。別忘了,之前從你那沒收的邀請函還在我這呢。」
三足烏冷冷地回了一句,倒是更激起了路星月的不忿。
「你還好意思說?知道那些邀請函花了我多少心思才到手的嗎?全被你撿了便宜!」路星月「咬牙切齒」地說着,但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認栽。
「算了,別鬧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趕快到旅館裏養精蓄銳,明天估計是場硬仗呢。」見到味又濃了起來,姜爻連忙打了圓場,而正說着,他卻忽然眼角瞥見似乎有道黑影從車窗外一閃而過。
那是什麼?
姜爻一愣,連忙探頭貼近車窗,往窗外望去。
窗外的臨江公路依然淒風苦雨,昏暗的路燈星星點點地零落在路兩旁,而公路下方的山腳處不斷盤桓着長江的咆哮,也為這風雨之夜平添了幾分淒冷與陰森。只是剛才的那道黑影則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完全沒有了任何蹤跡。
奇怪,是我的錯覺嗎……
姜爻揉了揉眼睛,依然什麼都沒發現,只好一臉疑惑地收回了視線;而當他轉過頭,卻發現饕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從打盹中醒了過來,雙眼盯着公路下方的江岸,面色似乎有些凝重。
「怎麼了?」姜爻問道。
「現在幾點了?」饕餮沒有回答,而是突然拋出了個問題。
「唔……現在是晚上十一……不,馬上快十二點了。」姜爻看了眼手錶,發現在折騰了老半天之後,竟然已經快到午夜了。
「前面靠邊停車。」沒等姜爻繼續追問,饕餮徑直下了指令,而此時一旁的三足烏也好像意識到了什麼,立即伸手一揮,操縱着司機靠邊停在了一處應急帶上。
「出什麼事了?」路星月詫異地轉過頭,顯然他也沒明白為何忽然來這一出。
「噓,你們兩個別說話。」饕餮打了個手勢,示意車裏的人噤聲,而姜爻見到饕餮這副難得認真的樣子,也不由緊張了起來。
江水的濤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洶湧波瀾,潮濕的水汽凝結成霧,漸漸瀰漫上姜爻等人所在的臨江公路。朦朧中,姜爻似乎隱約聽到了陣陣古老的鐘聲,從遠方縣城的方向飄了過來……
『鐺……鐺……鐺……』
鐘聲緩緩敲響了十二下,宣告着午夜的降臨。而在這最後一記鐘聲消散的那一刻,一道似有若無的鈴鐺聲忽然穿過群山,穿過迷霧,如空靈的清音,從長江之岸幽幽傳來。
『叮鈴……』
……什麼聲音?
姜爻詫異地往鈴聲傳來的方向望去,卻見到下方的江面上竟泛起了陣陣迷霧,而對岸的山巒也在迷霧的影響下變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團團怪異的巨獸,沉默地盤踞在江水河岸,陰沉地注視着姜爻等人。
『叮鈴……叮鈴鈴……』
鈴鐺的脆響不斷飄蕩而來,姜爻恍惚覺得自己的神志開始有些迷離,仿佛那鈴鐺聲擁有勾魂攝魄的魔力一般,慢慢充斥着他的腦海,剝奪着他的意識,推動着他在意識的無底深淵旁搖搖欲墜。
『啪!』
清脆的耳光聲忽然打破了車內的寧靜,也將姜爻的意識猛地拉回了現實。姜爻茫然地捂有些火辣辣的的臉頰,轉頭一看,發現「賞」自己這一巴掌的不是別人,正是旁邊的饕餮。
「呵呵,這種『陰兵鈴』的聲音豈是你能聽的?」饕餮壓低着嗓音,睥睨地瞥了眼姜爻。「還不快把耳朵蓋起來?」
「哦、哦……」姜爻一聽,雖然沒明白是什麼情況,但也自知不能多嘴,連忙捂起耳朵,抬頭再次向外望去,卻發現在這翻騰的江面上,竟然漸漸積聚起了一條迷霧帶,如一座橋樑將長江兩岸連接在了一起。只是最為詭異的,卻不是這個。
一個、十個、數十個……
漸濃的霧色中,姜爻看到了一道道詭異的影子開始慢慢聚集在迷霧帶內,從江岸出發,橫跨着滔滔江水,如集結的軍隊,浩浩蕩蕩地向着長江對岸的『鬼城』方向緩緩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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