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人從水裏拎到岸上,隨手從拽了幾片草葉在屍體臉上狠狠擦了幾下。覆在那人臉上的金粉,立刻被我一層層的擦了下來,露出了他的本來面目。
「老徐……」刀疤在死人身推了兩下:「老徐,怎麼會死在這兒?他不是……不是回家了?」
刀疤的話看似平常,實際上卻讓人覺得心底發寒。
我沒看見過老徐身手如何,但是六子卻一直在我們附近,我們這些身手矯健的人還需要掛繩子才能安然無恙的落到山澗底下,六子這樣一個已經瘋了的人,怎麼可能繞到我們前面,從立陡的山崖上毫髮無損的爬下來?
還有這個老徐,剛才那麼多人在近距離向他開槍,子彈的衝擊力到底有多強可想而知,老徐就算不被打飛出去,也應該是仰面倒地,可他卻像是一塊積木一樣被打得平直後退,這是正常人該有反應麼?
我不動聲色的用刺刀挑開了老徐的衣服:「他是被槍打死的。也就是說,他等於是自己走過來找死,一個連山都不敢上的人,怎麼會自己跑來送死?孫老頭,事到如今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交代了?」
孫老頭頹然坐倒在了地上:「其實,我認識金大仙。我家祖上就是金大仙。」
我沉聲道:「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孫老頭道:「我給你說,我爺從山裏迎回金大仙的事情其實是真的。我爺給金大仙建廟也是真的。但是,後來金大仙顯靈卻是假的,那個金大仙是我爺裝的。」
「我爺把金大仙弄回來之後,不知道怎麼的,就會跳神了。可是他跳神得帶着金面具才能跳,不帶就不好使。我爺怕金面具的事兒被人知道了,惹來殺身之禍,可又覺得不能隨便就斷了這個財路。乾脆打了一個黃銅面具帶着金大仙像上,自己偷偷拿着黃金面具裝金大仙騙錢。」
「其實,你說的也沒錯。我爺把金大仙迎回來之後,他就一直充當着廟祝的角色。鄉親們求神問事兒,送上來的錢全都落在了我爺腰包里。我爺也確實過了好幾年的舒坦日子。」
孫老頭繼續說道:「本來,我爺是想把金面具的秘密傳給我爹,好讓我們老孫家靠着黃金面具過上不缺錢花的日子。誰知道,黃金面具帶着我爹的臉上就不靈了,就跟帶着一個普通的面具一模一樣。」
「後來,我爺也就絕了那個念想,直到我爹有了我,他才又動了心思。結果,我也和我爹一樣,對黃金面具一點反應都沒有。」
「你先等一會兒。」你故意打斷了孫老頭:「你家祖上出沒出過大仙兒?」
孫老頭的話倒是有那麼幾分可信,東北大仙兒有些是師父帶出來的人,但是也有很多無師自通的大仙兒。
大仙兒當中一直有「仙來找人」的說法,就是仙家看中了某個人之後會逼着他頂香帶仙,這就是一些大仙兒能無師自通的原因。
這種說法我以前也聽說過,但是無師成仙兒的人,祖上或者直親當中肯定出過大仙兒,否則,仙家也不會來找他們。
孫老頭搖頭道:「我家以前從來沒出過大仙兒,就連遠枝兒的親戚里也沒有大仙兒。」
我飛快的追問道:「你爺跳神兒,是自己跳還是倆人跳?」
現在,請仙兒,跳神兒的人都是一個人。但是,正宗的跳大神都是兩個人,一個大神一個二神,大神負責與神明溝通,二神則負責翻譯大神所說的「神語」。
孫老頭說道:「就我爺一個人。而且,我爺來神兒的時候,也不想別的大仙兒一樣又蹦又跳,神神叨叨,也不跟人說話,就是盤腿坐着。直到把事兒看出來為止。」
「嗯?」我忍不住一皺眉頭。
「薩滿」一次源自通古斯語,可以翻譯成「興奮的人」「激動的人」甚至「瘋狂的人」,薩滿請神儀式必然會出現請神舞,薩滿教消亡之後,正宗的薩滿舞雖然已經失傳,但是大仙在跳神時動作極為癲狂。孫家先人請神不用跳舞?
我再次追問道:「你爺爺沒說過他從山裏背回來的是什麼?」
「是一具乾屍。」孫老頭道:「我爺說了,他確實被金大仙託夢才走出了黑風坳子。他回來之後,金大仙就又託夢收他當了弟子。那副面具,他也就給摘下來了。」
我皺了皺眉頭道:「你繼續說。」
孫老頭繼續說道:「本來,我都已經動了將來把黃金面具賣出去給後輩留點家底兒的念頭。可是,三十年前,我發現病秧子身上帶邪之後,就又動了別的心思。」
孫老頭指了指火炕上那人道:「他就是病秧子。大號就孫賢文,算是來是還是我侄子輩的人。孫賢文生下來,身體就不好,整天病病歪歪的不是有病就是吃藥。村里孩子都不愛跟他玩,動不動還合起伙兒來欺負他。」
「一開始,他爹媽對他還挺上心,時間一長就連病都不願意給他治了。逢他有病趕上他倆高興還能給病秧子買點藥,不高興乾脆就踹上兩腳不管了。我那時候看他可憐,就總把他接到家裏住。」
「病秧子跟我在一起的時候,比跟他爹媽在一起的時候還得多。後來,他爹媽乾脆連家都不讓他回,為了這事兒,我還跟他爹媽打了一架,他爹放出話來,以後就不要了他了,要死也讓他死在我家裏。」
「病秧子那時候從那時候開始恨他爹媽,跟他兩個弟弟。總是半夜三更起來,悄悄拿着針扎木頭人,扎他爹媽,扎他弟弟。」
「一開始,我還沒當一回事兒。就尋思着,孩子還小,傷了心了,願意拿個木頭人出口氣還能咋地?就由着他去了。誰曾想,他爹,真死了。死的時候七竅流血,眼睛都沒合上。」
「沒兩天之後,他媽也沒了。也是七竅流血死不瞑目。然後就是他大弟……他一家子不到一個月就死了個絕戶,就連被他姥姥接走的二弟也沒跑了。」
孫老頭說到這時眼睛裏不由得露出了恐懼:「當時,我就想,他家人是不是讓他給咒死的?」
刀疤見孫老頭停了下來,趕緊追問道:「到底是不是他咒死的?」
「是!」孫老頭點頭道:「我那時候,為了驗證病秧子是不是有把人咒死的本事,就故意去挑撥他,說他姥娘家對他怎麼怎麼不好,只接他弟弟走,連問都不問他一句。」
「當時病秧子就說了一句,我咒死他們。病秧子還是天天晚上扎木頭人,可是這回,他的招兒不靈了。他姥娘家的人活的好好地,一點事兒都沒有。他自己倒是大病了一樣,我給他找的大夫說他傷了元氣。」
「我估摸着應該是他姥娘家離的太遠,他咒人才沒用。我等他病好了,就悄悄拿出黃金面具給他帶上,讓他再試試。病秧子以為是我對他好,就真下了手。這回是真行了。」
「先是被他姥姥帶走的二弟死了,然後就是他姥娘,他舅舅,凡是他認識的人,一個都沒剩下。那邊村里傳什麼的都有,有叫警察的,還有請大仙兒的,可是不管誰來,都沒有用,人該死還是一樣的死,送到醫院裏養着都跑不了。」
孫老頭說到這裏點起一根煙狠狠抽了兩口:「我那時候,也是鬼迷心竅了。問病秧子想不想成大仙?讓誰都害怕他?」
「病秧子從來沒上過學,也沒見過世面。我說什麼,他就聽什麼?我乾脆把家裏傳下來的金面具和金袍子全都給了他。」
「我讓他扮成金大仙,躲在山裏咒那些上山的人,只要有人被咒倒了。我就出面去求仙,把人拽回來,這裏面自然能賺到不少錢。」
我聽到這裏臉色開始漸漸陰沉了下來,孫老頭也只能當做沒有看見:「我們兩個得手幾次之後嘗到了甜頭兒,我乾脆對外人說病秧子病死了,給他發了喪,消了戶口。那年頭兒,咱們這邊對火化的事兒管得不嚴,我輕易就把病秧子弄成了死人。」
「那之後,也就沒人知道病秧子還活着。就算讓他們看着病秧子,他們也會覺得遇上了鬼,我更容易拿金大仙騙錢。」
「我為了能控制住病秧子,讓他每次用完金面具就趕緊還我。病秧子那時候還挺聽話,可是後來他就越來越不聽話,乾脆扣着我的黃金面具不給我了。」
孫老頭咬牙切齒的道:「我上山找他要了幾回,他說什麼也不肯還我,逼急了還差點動手。那次我倆也徹底撕了臉皮。」
「病秧子說,他讓我三回。三次之內,他不找我家麻煩,要是我三次殺不了他,再敢琢磨他,他就讓我全家死絕。」
「我先後動了兩次手,全都讓病秧子給躲過去了,還差點把自己的給搭里。第三次,我一直沒敢下手。後來,我就跟他來了軟的,我特意找他嘮扯了一天,最後跟他達成了一個協議。」
我沉聲問道:「什麼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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