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出發開始,就一直在暗中觀察孫老頭。
孫老頭那張老臉讓我看不出他究竟多大的年紀。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在建國前就當過土匪的人,現如今最少也得有八十多歲了,可孫老頭卻能在崎嶇的山路上健步如飛,手裏的砍刀削起草棍來刷刷帶響,除了滿頭白髮和滿是皺紋的面孔,一點都看不出他是上了年紀的人。
我輕輕地碰了碰身邊的葉尋,後者壓低了聲音道:「那是內家高手,論功夫,比我們兩個只強不弱。」
我暗暗點頭之間,又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同伴。刀疤臉的身手不在孫老頭之下,其他人就差了不少,尤其是幾個年輕人,早就已經是汗如雨下、氣喘如牛了。
孫老頭帶着我們走了十多里山路之後,才在一處山坡上停了下來:「大夥歇歇腳,往前就該進山了。」
我繞開坐倒在地的幾個人走到孫老頭身邊:「老哥兒,你給我講講那個金大仙究竟是什麼東西,咱們也好有個準備。」
孫老頭指着遠處光禿禿的土包子:「金大仙是尊石頭仙人。過去,金大仙廟就在這地方,香火也不少。那時候,金大仙有求必應,也從來不害人。後來,大仙廟讓人拆了,金大仙也就跑出來了,那時候的金大仙就會殺人了。」
我微微皺眉道:「我聽劉大爺說,金大仙是你家祖上迎過來的?」
「可不就是嘛!」孫老頭道,「我家祖上靠趕山混口飯吃。趕山這行也分個手眼高低。我家祖上有一套鑽山越嶺的本事,別人去不了的地方,我們孫家人隨便進去;別人不敢去的地方,我們孫家人也敢往裏探上三分。」
孫老頭帶着幾分得意道:「我爺當年在整個東北都有名,人稱賽猿猴,山上河裏就沒有他進不了的地方。聽我爺說,他年輕那會兒為了娶我奶奶,答應了他丈人爹拿一株五百年人參當聘禮。」
「五百年人參哪那麼好找啊?有些人趕了一輩子的山,連百年參都沒碰上過。我爺把話放出去就後悔了,一直磨嘰着不肯上山。那時候,他丈人爹也看不上我爺,沒事兒就拿話擠兌他。他這一弄,就連村里人也都拿話擠兌我爺,見面兒就問:孫猴子,你那五百年人參挖着沒啊?咱們還等着喝你喜酒呢!為了這事兒,就連我奶奶也不願意見我爺了,嫌丟人哪!」
「我爺臉上實在是掛不住了,把心一橫就進了山。他在山裏走了大半年哪,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參倒是挖了幾顆,沒有一個能成氣候。」
孫老頭說到這兒,拿起水壺來喝了一口:「我爺說,那時候,他有心回去,又怕回去被村里人笑話,乾脆把心一橫,進了黑風坳子。那地方是出了名兒的死地,進去的人就沒誰出來過。」
「我爺進了黑風坳子之後,也走迷了山,怎麼都走不出來。黑風坳子裏面連個樹也不長,我爺就是想吃樹葉子都找不到東西。後來逼得實在沒法兒了,就吃他挖出來的棒槌。」
我聽到這兒忍不住打斷道:「棒槌那是隨便就能生啃的東西嗎?你家老太爺不怕吃沒命了?」
東北人管人參叫棒槌。那東西煲湯、燉雞、做參茶都行,可是沒人敢拿起來直接生吃,尤其是藥性十足的野山參,嚼半根下去,多數得送到醫院搶救,更何況是在荒山野嶺裏面。
孫老頭道:「這事兒,我也問過我爺。他說了,當時也是被逼得沒辦法,才想起來生嚼棒槌,但是他也不敢多吃,一回就掐下一塊含在嘴裏,覺得沒事兒了再往下咽。」
「我爺就靠着山上那幾顆棒槌在黑風坳子裏面找出路。誰曾想,他竟然一下子把一塊石頭給踩塌了,掉進了一座山洞裏。」
「我爺說,他掉山洞裏之後就摔昏了過去。他昏過去之後,迷迷糊糊地做了個夢,夢見一個全身都閃着金光的神仙跟他說,自己不小心落進黑風坳子這塊妖地,雖然降了山上的妖怪,自己也沒了法力。他讓我爺把他給背出去,什麼時候背到他不走了,就在那兒建一座廟,讓他受香火,等到香火足了,他就能回天上,那時候少不了我爺的富貴。」
「我爺醒了之後,真就看見自己身邊坐着那麼一個全身包金的大仙,我爺嚇得趕緊給大仙磕頭。想想夢裏的事兒,可不就是眼前這大仙嗎?」
「我爺說,他當時也尋思了,走不出去就是一個死,還不抵背着大仙碰碰運氣,要是大仙真許了富貴,不比他媽的趕山強?」
「我爺就把大仙背在身上往外走。可也奇怪,他原先走不出去的黑風坳子,現在怎麼走,路就怎麼通,一路上別說是豺狼虎豹,就連條長蟲都沒遇上。他走山路也不知道餓,就那麼一口氣把大仙給背到了這邊。」
孫老頭指着那土包子道:「我爺說,大仙到了這塊兒,一下變得比石頭還沉,他怎麼背也背不起來啊,他就跪在大仙前面磕了個頭,問大仙:您老是不是相中這地方了?大仙袖子裏一下落下來三根金條,我爺這才知道這是大仙看中這兒了。」
「我爺就把大仙放在這裏,自己帶着金條回了家。他把這事兒跟村里人一說,村里人全都不信,等他們上山一看金大仙,這下都信了,一齊張羅着給大仙修廟,錢,就從那三根金條里出。」
孫老頭說到這兒點了一根煙:「修廟的事兒也是奇怪,賬房先生不管怎麼算,都超不出一根金條去。村里人都說,那三根金條里,一根是修廟用的,兩根就是賞給我爺的,讓我爺趕緊拿了金條說媳婦兒。」
「我爺他公爹一個是怕大仙怪罪,二一個就算挖着老棒槌也不見得就能賣兩根金條吧?我爺爺一提這話,他公爹就答應了。我爺成了親,這裏也有了金大仙廟。」
我聽完之後故意站起來道:「這事兒這麼玄乎,我得去看看。」
我帶着葉尋走到那邊的土包子,用腳在地上扒拉着土道:「葉尋,你怎麼看?」
葉尋低聲道:「黑風坳子裏有古墓。按照風水上說,只有山裏的地氣空了,山上才會寸草不生。那個黑風坳子下面不是有古墓,就是空洞一類的東西。老孫家人掉進去的地方,說不定就是古墓的入口。」
葉尋說完之後道:「你相信孫老頭說的話嗎?要我說,孫老頭說的話只能聽半截,那個孫老頭的祖上說不定就是個盜墓賊。」
我搖頭道:「他說的話未必不是真的。你仔細看地上的地基,這地方以前肯定是修過廟,而且規模還不算小。如果孫老頭祖上是盜墓賊,他沒有必要把墓里的屍體給背回來,再明目張胆地供起來。但是,他這個話里肯定有水分。有些事情,現在看不明白,得往後慢慢看。」
我說到這時,話鋒一轉道:「你說,黑風坳子裏面會不會藏着一個薩滿巫師的墓葬?」
葉尋沉思道:「這個很難說。薩滿崇拜的神明很多,日月星辰、山川樹木,甚至動物都在他們崇拜之列。不到了墓葬裏面,看不出是不是薩滿墓葬。」
我伸手往附近指了一下道:「葉尋,你懂不懂風水,這裏的風水怎麼樣?」
「不怎樣。」葉尋搖頭道,「這個地方犯煞犯得太狠了,要是把人埋下去,後輩保證會遭遇兵禍,甚至有滿門俱滅的危險。」
我點頭道:「那要是修廟呢?能不能壓住煞氣?」
「修廟也不合適。」葉尋搖頭道,「咱們拋開風水不談的話,這個地方正好可以俯視下面的村莊和公路,這就相當於把整個村子都暴露在廟宇的視線之下。這麼做事兒太過霸道,修行的人不會這麼做,要是改成炮樓倒是合適些。」
「嗯!」我點了點頭道,「咱們先回去。」
我和葉尋走回孫老頭附近:「我說孫老哥兒,按說,這大仙廟是你家修出來的,你家就該管着這座廟啊,只要廟裏有香火,你家就該不愁吃喝。你怎麼就幹了鬍子了?」
孫老頭道:「還不是小鬼子鬧的。聽我爹說,小鬼子來了霸佔了金大仙廟,我爺我爹被逼得沒有辦法,乾脆一狠心,帶着我們全家上了山,投奔了我爺一個拜把子兄弟。從那之後,我就成了鬍子,直到解放以後才回來。」
「那時候,政府號召鬍子下山自首,我爹他們占山的時候也沒幹過什麼壞事兒,說是鬍子,倒不如說是在山上佔了塊地方種地過活,政府也就沒為難我們。我們下來之後,不就成了安安心心過日子嘛!」
孫老頭又沒說實話。光憑他能拿出來那麼多條快槍,就說明他們當初綹子的規模不小。解放軍能允許一些小嘍囉改邪歸正,領頭的慣匪絕對跑不了。
我眯着眼睛看向孫老頭時,後者拍着大腿道:「我說小兄弟,你咋就不信呢?我們真不能算是鬍子。我這些槍都是小鬼子留下的。」
我隨口敷衍道:「我信,我信。你給我說說,小鬼子怎麼沒動金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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